高斌知道，陈江山在郭店镇的地位很尴尬。名义上他是二把手，但是，下面的人，大事小情全都要一把手王明辉点头。他能做主的事情，也许仅局限于极少的范围之内。

  王明辉从企业转制过来，却几乎照搬了企业的那一套管理模式。几乎凡事都要他点头才能最终落实下去。

  陈江山今天找高斌吃饭，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拉近关系。他更重要的是想通过高斌的渠道，能够让领导看到郭店镇目前的班子建设状态。

  现在的九名班子成员中，除了在座的三个人，其他六个人都是以王明辉马首是瞻。所以，镇子里的各种决策，其实就是王明辉一句话就决定了。

  在这方面，高斌也是有着深刻的体会的。就拿徐宝石意外死亡那件事来说，不但抚恤金赔了几十万，还给一个年仅19岁的孩子安排了工作。这一切，貌似都是王明辉提议，然后班子集体通过了。其实，这就是贯彻了他的个人意愿。

  其他的五个副镇长以及人大，政协的领导，都是王明辉多年以来的部下。

  在企业转制之初，这样的班子配备也许是合理的。因为要确保数万人的大社区平稳过渡，因此，快速决策才能够确保政令畅通。但是，几年下来，由于缺乏后续的调整，反而形成了“自立山头”的不利局面。

  这次市里从外面调干部进来，就是为了逐步改变这种状况。人大主席和政协主席也即将到了退休的年龄。到时候差不多就能彻底改变班子格局了。

  王明辉其实也知道市里的想法。所以，他其实对于这次下派干部，内心还是有点抵触情绪的。如果直接从镇里面提拔，他可操作的余地就很大。

  “陈镇长，这是王书记跟你通气了？”

  高斌知道王明辉至少也要做好表面文章。按照组织程序，也应该事先跟陈江山打招呼。

  “是只有我一个人下去，还是各位领导都包村驻点？”

  高斌之所以这么问，是要确定一件事情。如果都去包村驻点，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如果是有针对性的，那就别怪自己跟你掰扯掰扯。

  自己不怕做个隐身人。但是，你不能把我当成“软柿子”乱捏。

  “这个事情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陈江山笑了一下说。

  “前年就开始进行包村驻点工作了。但是，最难啃的骨头自然是留给后来的人。”

  “哦？有多难啃？都是哪些地方？”

  高斌不觉得奇怪，有好处自然是留给自己人的。不好干的工作才让你去做。而且，你还不能挑肥拣瘦的。谁让你是“下派锻炼”的呢？

  “不出意外的话，北部山区那三个相邻的村。黄家村，李家村，落月坡村，都归你了。”

  “那我呢？不会把我也派到穷山沟里吧？”

  黎冰冰一听就着急了。

  “你应该不会。原计划给黄敏副镇长分派的就是上岗村和下岗村。距离郭店镇只有五公里的距离。”

  陈江山笑着说道。

  “不过，高副镇长的压力就大一些。那三个村最不好管理。你听名字就知道，一个是黄姓居多的，一个是李姓居多的。落月坡村还好一些，但是，罗姓也是一大户。这几年跟王书记的关系比较紧张。所以，各项工作都落在后面。甚至故意拖后腿。”

  “这不对吧？村民们也不傻，落后了有啥好处？吃不上喝不上的。”

  黎冰冰奇怪的问。

  “镇里面的工作千头万绪。上面的各种考核也是有绩效奖励的。但是，下面捞不到什么好处，自然就没有积极性。落后确实会受穷，但是，穷了有救济，有补贴资金。很多人也就乐享其成了。啥也不用干，一年给几百块钱的救济款。一家人也有三两千块钱的收入。然后就是靠山吃山，各种盗伐树木，盗猎野生动物……”

  “真野蛮。”

  黎冰冰喃喃自语道。

  “这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老百姓其实很有智慧。哪种做法更有利，他们自然就会选择了哪种方式。”

  高斌一边吃一边说。

  “不过，陈镇长，是不是还有关键信息你没有说？这么大的对立情绪，恐怕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吧？”

  “呦，你小子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陈江山拿手指着高斌说。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简单。虎父焉有犬子？”

  他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马屁。

  “怎么说呢，这矛盾还真有点历史了。”

  陈江山沉吟了一下说。

  “这还是饭店老板娘说的呢。我都不知道这段历史。”

  “啥事这么神秘？”

  黎冰冰好奇的问。她现在心态很轻松。至少不用担心去偏远山区驻村工作。

  “大概十年前吧，当时因为形势需要，郭店镇的几个工厂从山区那边招募了一批工人挖山洞。罗芳就是那个时期过来打工的。但是，厂子忽然说不行就不行了。很多工人不但没有拿到全部的工资，而且受伤甚至致残，死亡的也都没能得到足够的抚恤金。后来才听说是厂领导私自决定开工建设的，所以上面根本就不认账。后来，集体闹了几次，多多少少又给了点。这件事也就压下来了。后来，厂领导调离的调离，退休的退休，王明辉这批人才上来……”

  “罗芳就是老板娘芳姐？”

  黎冰冰问了一句。

  “她也能挖山洞？”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不得有后勤人员吗？”

  高斌瞥了她一眼说。

  “她敢留下来开饭店，也算有魄力了。”

  “是啊，她男人被炸瞎了眼睛，腰也断了。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老家瘫痪在床上。罗芳也一直在给公婆那边送钱送物。”

  陈江山接着话茬说。

  “丁洋，你小子别光吃东西。怎么样，你爸身体挺好的吧？”

  高斌对新来的派出所所长丁洋说。

  丁洋也算跟高斌同学。只是比他晚一届。而且，丁洋的父亲接了蔡欣父亲的职位。

  “我爸还行吧，干一届也就退了。”

  丁洋话不多，略有些长的脸上，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

  “这边的治安环境很复杂，你要打起精神来。干好了你会搭上顺风梯。搞不好，你也就到此为止了。明白吗？”

  高斌跟他虽然交往不多，但是，由于是小师弟，感觉还比较亲近。

  “我明白。但是，王书记在我来的第一天就告诉我了。我这边有任何行动，提前都要知会徐主任那边。否则也许后果很严重。”

  丁洋一番话让高斌暗暗摇头。

  这个老王，手伸得太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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