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一族，生性喜好杀戮，并会从死尸之中吸收修为，更有甚者，会通过吸收人体的三魂七魄，来增加自身修为，如此凶残恶毒，乃是为天道所不容，所以每当天魔一族鼎盛之时，总是会有天道之子，来亲手屠魔，将天魔一族重新打压到宛若质子新生的境地。

  天魔蛰伏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然后再被打败，长此以往，宛若一个又一个早已被天道设定好的轮回，从无例外。

  晏天痕每日都在不停琢磨那些来自窥天世家的预言，他是乱世天魔，蔺玄之乃是济世明星，他在认识到自己的确是天魔的那一日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其一，他的身份，不可逆转，天魔就是天魔，不会因为他流着一半人类的血，就失去天魔强大的种族身份。

  其次，窥天预言中的“乱世天魔”，意味着他必先乱世，预言才能成真，若是他不修魔道，不乱世，那这窥天之言，也就做不得数了，他大哥是济世明星，可这天下不乱，天魔不出，他便无世可救。

  最后，他是个胆小鬼。

  他无法想象若是他继续修炼那些魔功，万一有朝一日他彻底按照天魔的行为习惯来思考，成为真正翻云覆雨的乱世天魔，那他的大哥，这位被天道所选定的、独属于他的天敌，是否会待他一如往昔？

  晏天痕以为他能果断而自信地说是，然而事实上，他又怎可能有这种自信？

  如果说，他对蔺玄之的感情是杂糅了亲情和仰慕之情等等多种复杂感情之后，才最终形成的“喜爱”，那么蔺玄之又是如何喜欢上他的？

  蔺玄之对他所谓的“喜爱”，本就是来的突然而莫名其妙，似乎前一日蔺玄之还在视他如仇人，看他的眼神都具是冰冷和憎恶，但后一日，蔺玄之毫无征兆地边对他温言相待，连那双幽邃的眸子中，都满是宠溺。

  晏天痕至今也想不到原因，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蔺玄之感情巨变，行为异常，是因为他乃是一位带着记忆重生之人。

  晏天痕想不透原因，他便战战兢兢，心生忐忑，他不知道这种突然的喜欢，是否会在不久的将来，又突然消失。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他只有蔺玄之了，别说刀剑相向了，哪怕是蔺玄之对他冷眼相待，不理不睬，晏天痕想想就觉得心痛如割，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正想着，怀玉尊人气冲冲地又折返而回，他站在晏天痕面前，冷着脸看着他说：“不想修魔？”

  晏天痕点点头。

  “你随我过来。”

  怀玉尊人将晏天痕带到了灵草田圃之前，这几日他虽然折腾着晏天痕，让他给灵田锄草，却只是在观察晏天痕的实力，并未教他什么东西。

  怀玉尊人道：“我师兄将你送到我这里，并不是为了给你找一个遮风挡雨安稳度日的安乐窝，我之前虽然口头上给你立了不少规矩，但却并未真的去躬行实践，毕竟我一直以为，丹修只是辅助，魔修才是你应当走的‘正道’，但既然你不打算继续修魔，那我自然要在丹修一道上，多为你下功夫。”

  晏天痕咬了咬下唇，小声嗫喏道：“多谢师父。”

  怀玉尊人冷笑一声，道：“先别急着谢我，我在炼丹一道上虽然颇有天赋，但我却从来不炼制你惯常听说的那些丹药，我炼制的是毒丹，是用来害人杀人的阴毒玩意儿，如此一来，你还愿意跟我学吗？”

  晏天痕大吃一惊，怎么也想不到，怀玉尊人竟然是个毒师！

  他愣愣地看着怀玉尊人，问道：“为什么？难道揽月尊人，就没什么意见吗？”

  “他能有什么意见？”怀玉尊人白了他一眼，道：“修什么不是修？光明正大害人是害人，偷偷摸摸害人也一样是害人，只不过是手段不同罢了，而且，毒师的行情不错，不少大世家族都四处招揽毒师，毒丹在市面上的卖价，实际上也是要远比药丹高得多。”

  虽然比起丹师，毒师的名声在五洲大陆并不算太好，但也差不到哪儿去，这至少是个能被人认可的正经道途，就像是蛊师一样，哪怕不少人都避之不及，却也不会喊打喊杀，甚至南洲大陆的天字级宗门，还专门又蛊师这一修门。

  “你学不学？”怀玉尊人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

  晏天痕动了动喉头，道：“学。”

  怀玉尊人道：“你走近一些。”

  晏天痕朝着怀玉尊人靠近了几步，尚未站定，怀玉尊人猛然伸手，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朝着晏天痕的额心点去，晏天痕只觉得眼前明光一闪，识海之中猛然多出了一道卷轴。

  这是一道炼制毒丹的丹法秘诀，名为《冥法毒书》，其中第一部分是炼制毒丹的内功心法和真气游走的穴道筋脉，以及炼丹的手诀法诀，第二部分是可入药的灵草和毒物，第三部分是毒丹的丹方秘籍，放眼望去，竟然有不下百种。

  晏天痕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本《冥法毒书》的级别，他根本看不出来，里面的知识浩如烟海，宛若恒河沙数，博大精深。

  他以前博览群书的时候，也看过不少毒师的秘籍，然而那些秘籍和这本秘籍一比较，就完全不够看了，就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似的。

  若是能把这本书钻研透彻，恐怕他至少也能是个地字级别的毒师了。

  晏天痕眼神颇为复杂地看着怀玉尊人，说：“师父，这么罕见的秘籍，你就这么说给就给我了？”

  要知道，即便是师徒之间，关系未曾亲厚到一定程度，做师父的绝对不会将自己真正的本事，教给徒弟，常言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是没有道理。

  晏天痕不知道怀玉尊人身上到底有多少本事，但这《冥法毒书》，绝对不是凡物。

  怀玉尊人勾了勾唇，松开手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说实在的，这本《冥法毒书》即便放在九界，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我之所以给你，一来你是我徒弟，若是没点儿拿的出手的东西，说出去太丢我的人，二来这说白了也就是本秘籍，能修炼到哪种地步，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另外，都说严师出高徒，我对你也不会太仁慈。”

  晏天痕点点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多谢师父。”

  怀玉尊人哼了一声，道：“以后你再说这种话来吧。”

  怀玉尊人说完，对着面前的这片灵草田圃道：“我知道你已经学会了手诀，内功心法便是这本《冥法毒书》之中的同一套内功心法，从明日起，你即便尚未学会，也要尝试着用冥法毒书的心法来锄草，若是再让我看到你撅着屁股蹲在田圃里面一棵一棵拔，小心鞭子伺候。”

  晏天痕禁不住错愕地说道：“我即便今晚都在修习功法，也根本不可能学会，而且，手诀我虽然知道动作，但是仍未能连贯起来，若是直接上手，肯定会毁坏不少灵草。”

  “反正你还有个有钱的大哥，我也不怕他赔不起。”怀玉尊人幽幽地说道。

  晏天痕：“……”

  他有种对不住他大哥的感觉！

  这还不算，怀玉尊人眯了眯眸子，道：“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需得将这本《冥法毒书》中的所有灵草的种类、药性、种植习惯以及其中的二百三十八张丹方，全部给我倒背如流，一个字都不能错。”

  晏天痕目瞪口呆，道：“这……这恐怕不太可能。”

  怀玉尊人勾唇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这样吧，你若是能完成我布置的功课，通过考核，半个月后，我便给你一次下山的机会，让你去找你大哥诉苦，这样如何？”

  晏天痕脸色一变，赶紧伸出小拇指头，眼睛灼灼地看着怀玉尊人，道：“说话算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怀玉尊人翻了个白眼，道：“幼稚。”

  话虽如此，但他仍然伸出了小指头，和晏天痕拉了个勾。

  晏天痕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背那本浩如烟海的秘籍，刚迈出半步，便看到怀玉尊人幽怨地又拐了回来。

  “师父还有什么事情指教吗？”晏天痕问道。

  “记得管好你那两只蠢虎崽子。”怀玉尊人指了指自家鸡窝，满是怨念地说道：“它们这几日每天都在追鸡赶鸭的，吓得它们都不生蛋了，你让为师吃什么？”

  晏天痕顿时汗颜，连连说道：“师父放心，我一定把它们管好！”

  晏天痕看着地上的猪腿，大声说道：“师父，那做饭的事情……”

  “关我屁事？”怀玉尊人道：“你的活儿。”

  晏天痕：“……”

  好吧，谁让他现在有求于对方呢。

  晏天痕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会好好做饭的。”

  怀玉尊人哼了一声，盯了晏天痕好一会儿，似乎是在估量这小子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

  片刻之后，怀玉尊人眯了眯眼睛，蛮有深意地说道：“阿痕，你相不相信天命这回事儿？”

  晏天痕想了一会儿，谨慎地说道：“我相信一部分吧，也并不是全信，我大哥曾经说过，事在人为。”

  怀玉尊人淡淡说道：“你大哥说的，有几分道理，天命并非不可逆转。”

  晏天痕颇为意外，道：“师父，没想到你会认可我大哥的话。”

  怀玉尊人敲竹杠的时候居多，而且似乎总是不太能看得起蔺玄之。

  怀玉尊人冷然道：“只是有一部分正确罢了，就好比有些天魔，完全可以和人类修士成为朋友，和平共处，这是能逆天的地方，但是从种族上来讲，天魔和人类，永远不可能相容，你自己要做什么，好好想想吧。”

  说完，怀玉尊人摆袖而走。

  晏天痕愣了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从这一日得到了《冥法毒书》起，晏天痕便全心全意沉浸在了修炼内功心法和大量记忆上面，他如饥似渴地背着秘籍中的那些毒物丹方，生怕有一丝半点的遗漏。

  怀玉尊人每日都会抽空检查一下他的进度，他倒像是真的不在意那些灵植被晏天痕给糟蹋了，后来晏天痕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怀玉尊人当真将所有损失，都算在了蔺玄之头上。

  不过，让晏天痕松了口气的是，怀玉尊人这几天没怎么出来，其中还有几日说是要出去办些事情，不在峰上，晏天痕便不用在想方设法去隔壁的峰头上狩猎了——

  要知道，这段时间里，为了节省时间，晏天痕都是让凤惊羽偷偷去对面的峰上打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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