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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凝丹


杜安在小院门前坐了一夜,天色微明之时,盼到了那个身影,一抹白色骤然停在门前。昨天的一身衣服已经破烂,全身上下满是血污,头发被干涸的血渍贴在头皮上,裙摆处已经发硬板结,白色驼鹿化作流光收进手镯,直接扑到杜安面前,阿黄掉落在地,一翻腾站了起来。

小云端着一杯热茶出来,放在灵儿手中,灵儿看了一眼小云,端起来喝干净。

杜安:“灵宝,你已经十八岁了,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做个游侠儿,看一看人世间的悲苦情仇,收拾好心情,找回自己,什么时候想师父了,回来看看。”

灵儿:“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杜安:“傻孩子,师父怎么会不要你呢,人一辈子很长,不能只生活在恭维,尊敬,安稳之中,要看看江湖,访一访名山大川,以前你小,只能跟在师父屁股后面玩耍,现在不同了,人长大都要去外面闯荡一番,经历一些从前没见过的人情世故,尔虞我诈,在家里待着,叔叔伯伯哥哥姐姐都照顾着你,你会长不大的,就像那大树地下的小苗子,一辈子那一点点大。”

灵儿:“哦。”

杜安伸手推向灵儿,并未碰到力量已经推着灵儿朝着后面倒去,黑烟弥茫,一抹黄色影子一头扎进了黑雾之中,一脸无奈的叹道:“傻狗!”

小云:“阿黄追过去了?”

杜安:“恩,你看看,哪儿还有狗影儿。”

小云:“这样也好,有个伴儿!师父,你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杜安:“灵儿已经在突破的边缘,就差临门一脚,灵气充裕之地才有帮助,这里气息浑浊,会让她分心的,她的心境已经稳固,只需安静修行几日,必能结丹!”

小云:“结丹?为何我不知道结丹是何种感觉?”

杜安:“修行犹如破茧,不破了境界永远想象不出下一个境界是什么样子。”

小云:“师父,我修行足够勤奋,可为何始终追不上灵姐?”

杜安:“我以前说过原因,这不是人力可逆的,有些人天生就适合练功,这叫天赋,你的天赋不在这里,但是不要气馁,勤以补拙吧。”

小云:“天道种种,这算公平呢,还是不公?”

杜安:“当然不公,道也会偏爱某一些人,他们沾染了道韵,天生就不一样,不要羡慕他们,这些人不能做坏事,报应来的又快又及时!”

小云:“呵呵,真的假的?”

杜安:“当然是假的,世间本无规则,全在人的一念之间,灵儿的念力比你纯粹太多,念即功,这就是聪明的代价!”

一队人从外面走来,来到小院前,停足。

杜安:“忙了一夜?”

龙傲天:“哈哈,新鲜的牛肉才好吃嘛,吃早点去?”

杜安:“不了,安排你的事记得跟他们打好招呼。”

龙傲天:“一定办妥,这么大的事,必然办的漂漂亮亮的。”

众人一拱手,朝着浴室走去,杜安也回了后院。

小云:“师父,什么事,这么郑重?”

杜安:“崔家人快要来五里坡了,你准备好了吗?”

小云面色一沉,郑重的说道:“准备十年了……”再抬头,已经没了杜安的身影。

几千里外,灵儿和阿黄朝着地面自由落体,风吹的睁不开眼睛,此刻的灵儿内心一片安宁,没有丝毫的紧张与害怕,十分享受的眯着眼睛头冲地面,十几秒冲到了地平线,朝着一处天坑坠落下来,两秒钟冲到坑底,巨大的迟滞力裹挟全身,手镯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四周,拍打翅膀的声音回荡开来,双脚还未落地,阿黄从天而降,直接拍在一处大石上,嘭,碎石崩溅,灰尘荡起。赶紧过去查看,阿黄背朝下,卡在了石头中间,伸手拽出阿黄,拍了拍灰尘,抱在怀里,找了一处稍微平整的地方,坐下来。阿黄挣扎着离开,到了稍远的地方,尿了一下,扒拉一下鼻子,打了几个喷嚏。

看着阿黄无事,这才想起,阿黄怎么可能有事,本就能开山裂石,摔打几下,必然无碍。掏出羊毛毡子,随便扔在地上,盘膝而坐,回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母亲教做自己做女红,时常到邻居家玩,与邻居家同龄的姐妹到路边玩耍,跟着邻居家姨娘学纹绣,父亲时常会带些饴糖,看父亲开弓射箭,父亲的背影永远是那么高大,泪珠儿啪嗒啪嗒落下。痛苦的记忆袭来,那一夜火光漫天,本来还担心玩耍忘了时间要挨骂,刚到门前就看到那可怕的一幕,父亲胸前插了几只箭羽,两个蒙脸汉子抬着扔进了火海,母亲被绑着手脚,头上血流一片,扔进火海,愣愣的看着,不知所措。二叔从黑暗里跑出来,抱着自己夺路狂奔,很快冲进了林子,躲躲藏藏好几日,终是被追上,二人继续逃跑,沿着芦苇荡一直跑啊跑啊,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不知坐了多久,阿黄凑过来,张张嘴,伸手摸了摸脑袋,阿黄继续张嘴,这才明白阿黄是饿了,拿出一袋牛肉干倒在毡子上,捏起一条,咬在嘴里,心里难受的怎么也吃不下,扔进堆里,阿黄叼起一根,慢慢嚼啊嚼,有滋有味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阿黄的喘气声,嘴里凄苦,想喝口水,翻找一下,想找出电灯,太久没用,不知道堆在哪里,全部倒出来,摸索着,找到电灯,打开放在一边,找出水桶直接抱着喝了几口,扔在一边,一堆东西纠结在一起,铲子,破碎的珊瑚,贝壳,缠着的鱼线,三颗乳牙,幼稚的画作,木头长枪,画册,单反相机,兔耳朵发卡,桐树叶子,莲蓬……

下意识的拿起单反相机,开机,打开相册,一张一张翻看,星空,海底,珊瑚,阳光,沙滩,穿着潜水服的小小身影,巨大的脚蹼弯出弧度,手里拿着铲子,正对着一株珊瑚拍去,呵呵,好傻啊,红的,绿的,黄的,奇奇怪怪的小鱼围着珊瑚来回转悠,巨大的鲨鱼背部朝下,光着脚踩在上面,刀子对着巨大的贝壳撬动,呵呵,是砗磲啊,抱着椰子咬着吸管啄,手拿着巨大的虾尾,另一只手捏着一颗小小的牙齿,仰着头豁着牙,笑的十分灿烂,穿着漂亮的衫子短裤站着椰子树下,掐着腰的样子真的好幼稚,再一翻页,师父拿着大刀砍向鲨鱼的鱼鳍,站在炉子边认真的烤着虾尾和扇贝……

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快乐的感觉充斥童年世界的全部角落,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快乐事情,就连上学堂的时候,夫子都会哄着自己,所有的同龄人喊自己老大,渐渐地那个高大的身影生出了一副面带笑容的和煦面庞,无论哪一面对着自己,都能生出喜爱的感觉。

一切杂念瞬间消弭,耳旁不再有风声,身子自然的盘坐,眼睛微微眯起……

身上的衣带慢慢浮起,整个人慢慢浮起,周围的灰尘慢慢排挤到远处……

感知无限扩大,上到天空浮云,下到水脉热泉,近到飞灰泥垢,远到蛇虫鱼鸟……

心跳声渐渐巨大,轰隆轰隆,犹如炸雷,血液在血管中流动如龙吟一般,呜呜,呜呜……

一切感知消失,仿若星辰,围着一处位置不停旋转,悠远漫长……

周身的真气逐渐粘稠,朝着身前不停凝聚,一对手镯啪的一声碎作星光,大量物资散落一地……

五里坡

年轻的孩子凑在一起,唱着歌跳着舞,手牵手围成一圈,小云拉着长孙无垢与这些人一起慢慢舞动,随着主唱的歌声小声应和着。

李秀宁:“你倒是挺会挑时间,马上开饭你来了!”

李世民:“怎么?我不能来?”

李秀宁:“谁敢管你呀,怎么,有事啊?”

李世民:“父皇想你了,想见见你!”

李秀宁:“你舍得?”

李世民:“看你说的,至于吗?”

李秀宁:“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装什么?从小就这样,好事儿占完,坏名声推给别人,怎么?做两年皇帝开始要脸了?”

李世民:“二姐……”

远处有人喊李教习,李秀宁一看是唱歌人群的方向,起身跑过去,拉着两个女孩子的手,跟着摇摆舞动。

此刻李世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周围的人都在忙活什么,即便上了年纪的也凑在一起,拿着净布擦盘子,仿佛只有自己这一个闲人。

林夫子看准备的差不多了,吟了一首诗,正式开场。

半大孩子开始进场,帮着布菜,热气腾腾的羊肉,各种新鲜的青菜,最不能缺的还是牛肉,煮熟的花生毛豆,陆续上桌。

妇幼大厅

穆田宿和杜安陪着王岳英说话,小桌上摆了点吃食,一杯甜牛奶放在王岳英面前。

穆田宿:“多胎怀大,不用考虑剖宫产?”

杜安:“不用,虽然王前辈这个年纪生产略有些风险,不过都是可控的,剖宫产只做备用手段,给她做的餐单很合理,胎儿没有过度发育,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与其他女子生产差不多,有个半小时就能顺利卸货,配的药膏勤抹着点儿,那东西防龟裂的。”

穆田宿:“早晚的会不会觉得饿?”

王岳英:“会,配了零嘴,能垫垫。”

杜安:“上次你儿子过来看你,没让他多住几天?”

王岳英:“你不说还好,说起来我就气的头疼,从小没少教他圣贤道理,怎么越大越歪?二十郎当岁,心气儿高,非要做家主,老郑让出位置,让他摆弄,十来年,反而给败了,当年我俩也算白手起家,怎么生这么个废物。”

杜安:“呵呵,管家是很难的,年轻人嘛,意气用事一些,正常。”

王岳英:“别哄我,水水才多大,管的井井有条,小云管了这么久,把商会做到全国,哪个不比他年轻,年轻是理由吗?”

穆田宿低着头,不说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杜安也是一样,没有接话茬,只有老郑,郑通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让她不要激动。

王岳英:“小子,别给我玩心眼子,有什么招数尽管说,老娘自会斟酌。”

杜安:“不谈事实,只讲规律,女人与男人除了生理区别,女人的心理成长与男人有着本质不同,由于肉体的限制,整个群体会表现出第二子属性,即年龄小于老大,体力弱于老大,说话做事会天然的考虑到老大以及与父母的态度,这种天然的多极关系,会让女孩子早早的意识到自我,男孩子则完全不同,由于激素的影响,会极力发展身体,多动,好玩,无所顾忌,对群体关系的认知明显晚于女孩子,你应该能发现一点点端倪,那些二十多的小伙子,几个孩子的爹了,还是喜欢打打闹闹,骑着马追逐,甚至互相殴斗,都是天生的,恶劣的环境需要他们专注,活跃,体力充沛,反应快速,脑区分工明确,看到猎物,会极快的做出决策,那些墨迹的都饿死了,剩下的都是跑的快,头脑灵活的,呵呵,针对这些,要适当的差异分工他们的职能,只有表现出明显的与人亲和的天赋才会赋予主官角色,像博雅,六斤,小九,青儿,他们有着远超同龄的敏锐,庆子则完全不同,他是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虽然还是稍显幼稚,却足够应对周遭。实际上没有什么招数,一个人的改变一定是全方位的变化,不可能打两棍子,说几句好听的他就改了。”

穆田宿:“是啊,政儿跟我学了几十年,四十多了才稍显成熟,这种事强求不来,我父亲八十了还意气用事呢,别说一帮二三十的小年轻。”

王岳英:“那我也不能砍了裕儿吧!”

杜安:“哈哈,哪有砍自己儿子的,历练历练嘛,年轻人,多给机会。”

王岳英:“你可有合适的活计,让他去做一做。”

杜安:“没有,他不适应我这个环境,你让他到长安做点小买卖,感受一下人情冷暖,磨一磨心气儿!”

王岳英:“上次水水跟我提了,说是新弄了些铺子,让裕儿去做点生意糊口,对了,秀秀在呢吧,我得给她赔个罪,道个歉,当年的事,是我郑家做的不对,无论如何,还是要有个了结。”

杜安:“你说捕奴队的事?”

王岳英:“对,裕儿开的牙行,张楼是他手底下的人,犯了事儿,当然得认!”

杜安:“我劝你最好不要提。”

郑通:“为何?”

杜安:“她现在逐渐淡忘了,干嘛还要再揭开人家的伤疤重新撒一遍盐呢!”

王岳英:“怎么会呢,与她同来的女子陆续成亲,只有她还单着,大家都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淡忘呢,只是选择不提起,不让大伙替她担心罢了。”

杜安与穆田宿对视一眼,都选择不再多说。

小云推门进来,喊道:“师父,开始了,去吃席!”

杜安点点头,说道:“走吧,穆老头,老郑,喝酒去。”

王岳英看着几人离去,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这种事情,哎,难办了,不提显然是最好的,难得糊涂,郑重其事的说,揭人伤疤惹人讨厌,好似逼着人家必须谅解一般,好好一个孩子,难道就任由她还未开放却先凋零吗?

小云:“师父,刚才门外听了许久,此事真无解吗?”

杜安:“谈不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没了过去,一定不会有现在的自己,文学、思想的世界里,世事总是充满可能、遐想,现实却是唯一且冰冷,无论有多少种可能,做过之后只有一种结局,其他的都是假设,而假设只存在于遐想之中,一真一假之间,便是人的大苦难!”

小云:“秀秀姐找你谈过了呢?”

杜安:“恩,我跟她说了忘却的可能,她拒绝了,她要清醒的活过这一世,也曾想过,不妨就睡了她,给她一个家。我的时日无多,不应该留下太多念想的,这便是修行的代价,孩子,早些成婚,事情了了,收拾心情,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小云:“师父,你要去哪儿?”

杜安:“从来处来,往去处去,不必多问。”

穆田宿:“你有感觉了?”

杜安:“没,心事快了了。”

穆田宿:“孙师弟说大修行之人,会听到天地的召唤,你可有心得?”

杜安:“谈不上心得吧,当身体修行到某种程度,必然会有对应的神通,神即法,通即事,从心所欲是第一层,你应该早就明白了,法即天地,事即气性,顺应周遭,应是你现在的感受,后面的境界是为天机,说了就会变,你知道了就永远达不到!”

穆田宿:“恩,正是。”

郑通:“现在开始修行晚么?”

穆田宿:“这种事哪有早晚,当年遇到孙师弟才开始修行的,那时已然垂垂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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