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先是往县委书记易学习办公室打了电话，和易学习约了时间见面。

  县长拜见县委书记，自然是要亲自上门的。

  县长找书记，肯定比其他干部有优先权。李达康径直走进易学习的办公室。

  两人寒暄，坐下。

  “怎么样？达康县长，这几天调研，有什么感受？”易学习问。

  “书记，我这几天跑了财政、人事、城管、建设、公安等几个部门和两个城区街道办，离得近的乡镇跑了两个，属于走马观花。要说感想，也有，就怕不深刻。”李达康回答。

  “仔细说说。”易学习并没有坐在他的办公桌边，而是来到茶几边和李达康并排坐着。

  “那我就献丑了，书记。我首先了解了财政，金山的财政收入堪堪过亿。全县公职人员一万五六，每年光是工资都要近九千万。如果光靠我们自己，工资都发不上。幸好，我们是贫困县，工资主要靠中央财政转移支付，勉强能维持。

  事实上，中央财政，也是困难之极。近些年实行分税制改革，才有些余钱。

  工资欠发、少发，推迟一两个月是常有的事情。

  金山的产业结构相当单调，农业虽然是主导产业，但总产值这几年都维持在六七千万元的水平。

  工业产值连年下降，县内工业企业除极个别外，连年亏损，改革迫在眉睫。

  城市建设落后，市政设施建设跟不上，群众反映也很强烈。

  金山是人口大县，但教育、医疗、交通等基本公共服务完全跟不上。”

  虽然来之前，赵立春告诫过他，让他多听多看少说，但李达康看到问题，如鲠在喉，忍不住要说出来。

  易学习一边听一边点头，他才从县长岗位转过来，何尝不知道这些情况。

  “达康县长，你调研了解到的，都是实情。年前，周涛书记离任时，对我们说，他很惭愧。其实，我作为县政府县长，在任期间有一点得过且过的感觉，同样也是很惭愧的，包括现在担任县委书记，对怎么发展，感觉脑壳痛。

  谁都想要发展，但怎样发展，始终是个众口难调的问题。我还想得过且过呢，又怕辜负了组织的信任，谈发展，思路还不清晰。

  组织上把你派到金山来，应该就是想要发挥你的长处。我听黎明书记说，你在那边搞副县长抓经济是一把好手，所以，金山的经济能不能有一个大的发展，甚至跨越发展，那就要看达康县长你了。

  我作为县委书记，一定鼎力支持你。你放心，要人给人，要政策大家一定研究，要钱就没有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财政这一块，怎么化缘，化到多少，你是主力。我只能去要点小钱，小修小补，无关大局。

  组织上安排我担任县委书记，我受之有愧。”

  易学习一边说一边摇头。

  这年头不像后世那样阳光，省市各个部门手里握着的资源还没有被党委政府统筹，能要到多少钱，能落实多少项目，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易学习是个实在人，他说他去跑项目要钱艰难，也是事实，但这也是相比李达康而言啊！

  李达康知道易学习能走上县委书记这个岗位，也不能小看人家的能量。对方谦虚，他可不能当真。

  “学习书记，话不能这样说。党委是负总责，最后把关，县政府也要在县委的领导下开展工作。所以，你可不能推卸责任呦。”李达康半开玩笑地说。

  “书记您提的要求，我作为县政府主要负责人，一定会尽力落实。刚好您也说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是客观事实。我只能说，尽我所能，努力发展经济，努力要钱要项目，努力发展民生。”

  90年代，所有的事情都要为发展经济让步，包括日后放在第一位的民生，虽然嘴上还是首位，但事实上已经退到后面去了。

  当然，也可以这么理解，发展经济不就是为了保障民生吗？

  “有县委、有学习书记您的理解和支持，我有信心团结政府一班人，把工作搞好。”李达康表态。

  “有你这个表态，我就放心了。”易学习欣慰地说。

  他当然知道李达康后台硬，所以他刚才说得很坦诚，干脆隐居幕后当个甩手掌柜算了。

  而且，李达康做出了成绩，那是在金山做出的成绩，又有谁能说不是他易学习的成绩？

  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情。

  易学习现在很宽容，老实说，不是谁都有机会和省委副书记秘书共事的。

  针尖对麦芒，有意思吗？赢了能得到什么？输了又会失去什么？得不偿失的事情，鬼老二才愿意去做。

  无非是传说县长强势，压过书记了。一个虚名而已，无所谓谁输谁赢。

  而且，他相信李达康给那么大的领导当过秘书，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合作，才能双赢。

  “对了，书记。这几天我一方面调研乡镇和部门，另一方面，也在物色秘书人选。一个星期带了几拨人。同时，我也请田进部长帮我研究。”李达康主动汇报这个事情。

  “有合适人选没有？我从县政府过来，把一恒带过来了，他跟我时间长，互相熟悉了，你不要介意。”易学习说，一恒是他当县长时候的秘书。

  “怎么会介意呢？书记，我多方考虑，目前想安排几个干部到县政府办工作一段时间。实不相瞒，书记，我这个人是急性子。有些干部可能不太适应我，再加上我一个人在金山，周末恐怕也闲不下来，这是常态。

  所以，我考虑安排几个同志先来政府办工作，看能否适应。他们需要适应我，我也要适应他们。”

  听着李达康毫不避讳的说着这些，易学习不由得内心感叹：年轻真是好啊。

  “没问题，达康县长。抽来学习，你安排政府办直接下函就行了。最终看上哪个，是普通干部的，你主持开编委会调动就是了，科级干部上常委会研究。

  总之一句话，以推动工作为目的。”

  “那我就谢谢学习书记了。”李达康笑道。

  “县长跟我不用客气，”易学习爽朗大笑，“对了，哪位干部能入你的法眼？”

  他还是有些好奇的。

  “前进街道一个副科级干部，田部长推荐了组织部一个干部，还有人跟我推荐国土局一位干部。”李达康回答。

  “前进街道。莫非是祁同伟？”易学习问道。

  “对，是祁同伟。书记你也认识他？”李达康有些意外，一个县委书记居然会对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干部有印象。

  “认识，印象十分深刻。那次，他爬上塔吊做上访户的工作，两人还从高空中掉下来。我是看着他爬上去，又看着他掉下来，幸好人没事。”易学习想起那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有些心有余悸。

  李达康心想，这一点还没有谁跟我讲过，看来周明和赵东来讲的都还有保留。

  “这个小伙子可以的。”易学习也赞同李达康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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