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村进入镇上，我终于明白了我妈在山村时请人做的柜子时干什么用的。那些柜子，有一面是玻璃的，对外展示着我们家里正在卖的商品。我妈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农村的时候，她每天需要不断忙碌着。到了镇上，她的时间似乎多了一些，织毛衣的时间远远比此前多了。可是，收入似乎并没有比此前在农村的时候少。

  我一开始不能明白，为什么仅仅靠着那么小的一个店面，我们就能活下来，还能挣到那么多的钱。但我渐渐明白了，原来，我们所在的位置有一个特别挣钱的地方。在我们旁边，有一个由林业局管理的收费站，那个收费站每天都会检查来来往往的车辆，所有运送木材的车辆，往来收费站的时候，都会和收费站的那些人一起喝点酒抽点烟。司机往往就近在我们的几个小店里购买烟酒之类的东西。买这些东西的时候，会捎带买一些瓜子花生和其他吃的东西。每次买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你买一二十块钱的东西，他买二三十块钱的东西，架不住买东西的人相对较多，每次挣一两块钱，一天也就能挣几十块上百块了。

  几十块钱上百块钱，在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太多，但放到20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就是比较高的收入了。毕竟，那时候多数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只有一百多两百块的样子。放在农村，卖出去一头猪能够挣到的钱也就是一个工人一两个月的工资。

  我不知道我妈是怎么就知道做小本生意能够挣到较多钱的，别人问我妈挣钱的情况时，我妈总是含糊着：“小本的买卖，能挣几个钱？养家糊口罢了。”我那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我知道，如果挣不到钱，我妈是断然不会大着胆子背井离乡的。

  我妈为什么敢做小本生意呢？这需要感谢我的外公。在那个无比艰难的岁月里，我的外公外婆在农村里，不仅能够将我妈他们九个兄弟姐妹养大，培养成人，并让他们绝大多数读了高中，上了大学，除了他们勤勤勉勉地做好了每一件农活之外，更重要的是外婆不断在纺纱织布，外公农闲时间会用竹子编筐，会用稻草做一些草鞋草帽。等到积攒了一些物件之后，外公会找机会挑着它们长途跋涉，前去城市里卖掉，换回生活必需品。所以，我妈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早已通过外公隔三岔五的外出游商知道了，即使小本生意也是能够挣钱的。

  有了这个基础认知之后，再加上我们在农村的时候，我妈及时买了收音机，后来又换了电视机，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越来越多机会正在给到普通百姓。只要稳稳地抓住机会，不骄不躁地前行，就能够挣到不错的收入。

  至于为什么小本生意挣钱，我妈却从来不会告诉别人很具体的收入呢？这大约与我妈从小生活在农村，看到过太多非理性的事情有关。红眼病，这是农村最容易出现的一种疾病。我说的倒不是那种真正的眼睛感染发红的病，而是一种心理不平衡。这种病，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犯，但只要农村有人犯这种病，整个村里多数人都可能遭殃。因为他们做事的特点，并不是憋着劲不断去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而是做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破坏行为，这种破坏行为的特点就是既然我没有，我也不允许你有。

  举一个并不是发生在我们村的残酷的例子来说吧。有一个人，用了他所有的积蓄，种了很多果树。第一年，他亏本，所有人都嘲笑他。第二年，他还是亏本，人们还是嘲笑他。第三年，果树开始结果，持平，他高兴地告诉所有人，他猜对了，以后大约有丰收的空间了。人们并不是那么相信。第四年，他的果园竟然真的大丰收。他高兴地告诉所有人，他挣了很多钱，不仅还清了此前亏本的债务，还盈利了，大约第五年开始，他家的日子就能好过了……就在他高兴了没有多久之后，他想死的心都有，因为，就在他趁着果树休养生息的时候外出散散心的时候，他们村里一个人心里不平衡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些果树全部砍倒了。

  我们村里的人是相对淳朴的，没有遇到过特别离谱的事。但各种小心思还是可以见到的。因为各种小心思而出现一些差强人意的事也是存在的。我妈不会去计较，但炫耀就可能惹祸的观念让我妈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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