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
回到吕府,吕弈已经回来了,夜行衣并没有换下,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见她推门进来,两个人对视着,忽然非常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说:“我们把阮胜晴杀了。”
她心里明明知道会是这样,可还是触动了一下,说:“你们这样不是激怒北方吗?而且阮家也不是好惹的。”
“当时是没办法,我们没想到那么晚了她竟然没有睡,她马上就要喊起来,我们只能……”他盯着她解释,干脆直接问,“他没事吧?”
“没事,”她也同样盯着他,“你这一次为什么要救他?”
“我……我不想你……”
她明白他要说什么,打断他:“你这样考虑问题,是会坏大局的。”说着上前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大局对我没那么重要。”他微微躲闪了一下她的手,起身换衣服去了。
阳光已经开始洒进院子,她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景郁每天这个时间早就已经起来给她后院的药材浇水了,可是今天她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已经被压抑下去的不安感再次升腾,她心头掠夺孩子这两个字,赶紧过去敲门,喊:“景郁,怎么这么晚还不起?”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她再敲,仍然是没声音,毫不犹豫用力撞开门,床上的景郁终于有了被惊动的迹象,皱着眉似乎努力想要醒过来。
中了迷香,白灵月瞬间明白,马上翻出醒脑的香给她闻,同时望向睡在里面的孩子,心里忽然之间裂开一个黑洞。尽管已经想到会发生什么,可是伸手去碰里面的萱萱,她还是愣住了,那不是一个温热的活人的身体的触觉,大力把孩子拽出来,不可置信的,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啊——”她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尖叫出来,景郁马上来看到底怎么回事,而吕弈也已经闻声跑了进来。
脖子上的指痕非常明显,孩子已经死了有两个时辰,那时候吕弈还没有回来,杀手先用迷香把她们迷晕,然后掐死了孩子,但并没对景郁下手,那个时间,正是她感觉到不安匆匆和金羽分开的时间。白灵月想过这个孩子养不大,她以为她会生病,治不好,慢慢衰竭最后离开她,却想不到是这样的突然意外,死在这样的毒手之下,这段时间孩子一直很乖,身体很好,她还没有做好她会离开的准备,她还有好多事情想要做给孩子,可是怎么会……
“萱萱,你醒醒,不要吓娘,娘以后每天晚上都陪你睡,每天都做饭给你吃陪你玩,娘再也不忙自己那些事情了,萱萱,是娘不好,娘没照顾好你,萱萱,跟娘说句话,告诉娘这不是真的……”她并没掉出眼泪来,只是把孩子冰凉的尸体抱在怀里不停说话,眼睛瞪得大大的,陷入了癔症。
吕弈见状,先是在后面抱着她劝,感觉到她完全听不到自己的话,就强行掰开了她的手,让她面对自己,同时示意景郁把孩子带走,然后把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白灵月抵死挣扎,想要从他的禁锢中摆脱出去,嘴里面只是念叨着:“萱萱,孩子,萱萱,娘在这儿,娘马上就来了……”
“阿络,别这样,我一定会调查到凶手,你要坚强,面对现实,萱萱她回不来了,你清楚的,她回不来了,向前看!”他捏着她的肩膀用最大的力气制止她挣扎,逼她看着自己,“阿络,你难过可以,但是你要面对现实。”
白灵月自己构造的梦境本来就摇摇欲坠,一把就被他推翻了,她不再挣扎,狠狠地抓着他,尖细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面窜出来,渐渐演变成嚎啕大哭,边哭边喃喃:“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可以……我一直都不是个好娘,是我害了她!”她无法抑制自己,只能在他怀里面哭到一阵阵眩晕。他顾不上她把自己抓得多疼,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说着:“哭出来总是好的……”他的脸上,一串眼泪也默默掉了下来,那同样也是他疼爱的,叫他爹的孩子!
白灵月哭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景郁给她吃安神的药,她就稀里糊涂吃下去,药效上来终于睡着了。吕弈示意景郁到屋外谈,景郁眼睛也是哭得红红的,说着:“是我没照顾好孩子,我对不起巨子……”
“发生这种事,你也没办法,就不要太自责了。景姑娘,我是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能让阿络好一点吗?我怕她这样下去会出事!”
景郁摇摇头,“巨子大人这样的反应我也很意外,她一直都是很坚强的人,我们……从北面过来的时候,她一点难过都没表现出来,可能是萱萱对她太重要了……”她说着眼眶就又红了。
“萱萱,萱萱!”白灵月的声音忽然从里面传出来,两个人马上跑进去看,她却并没有醒,只是大声梦呓着,脸上大颗的汗珠,表情痛苦,很显然她的梦境里也全部都是孩子。
吕弈把她抱起来,拍着她的背轻轻哄:“阿络,阿络,醒醒,没事的,都过去了,醒醒!”
她醒了过来,怔了片刻分清了梦境和现实,搂住吕弈的脖子,又哭了起来。吕弈低声安慰着她,心里面又急躁又无奈,他现在应该怎么办呢?他怎样做她才能好起来?
局势忽然之间混乱了,在北方使团来访南方的时候,金羽的夫人被杀了,虽然北方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南方政府所为,可是气氛马上就紧张了起来,使团马上准备离开。这个刺杀金羽的主意本来是宰相出的,他自然想不到最后杀死的是阮胜晴,情况变得这样棘手,南方这些文官们各自打着小算盘,没人敢出头。白灵月陷入了一种精神崩溃的状态,完全不能理会外界发生的事情,她最后一次恢复清醒的状态,对吕弈和景郁说:“封锁消息。”然后就完全不能对外部刺激做出反应,吕弈全心都扑在家里面,也不管外面怎么样了。
吕弈对妻子的照顾,超出了每一个人的预料,事事不假人手,饮食起居一手包办,几乎寸步不离,只有不方便的事情才请景郁代劳。萱萱的死讯按照白灵月的意思,暂时没有公布,他明白她不想金羽知道,他自己也不想让金羽知道,出于一点私心,可是她这样子几天,一点好起来的迹象都没有,他又犹豫了。
“阿络,来,吃饭了。”他把饭菜端到桌上,把坐在床上的妻子牵到桌旁,摆好凳子让她坐下,拿起碗筷放在她手里。
她就像是牵线木偶一样,他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拿着筷子把碗里的白饭扒进嘴里。吕弈连忙给她夹菜,夹了什么菜她就吃什么菜,没有意识,眼睛一直空茫茫的没有焦点,脸色也一直都苍白。吃完一碗饭,她仍然拿着碗筷发呆,直到他把碗筷从她手中取走,她的手才垂下去。
“阿络,”他把她嘴边的一粒米拭掉,很认真地问,“你想要他来吗?如果是他在你身边,会不会好一点?如果你要就点个头,我帮你把他找来。”
她的目光终于开始聚拢,缓缓地望向他,低哑着声音问:“谁?”
“金羽。”
她愣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是忽然似乎又明白了,激动起来,急切地摇着头,说着:“不要,不要,不要见他,子棋子棋……”说着就使劲儿拽着他的衣服。
他见她这个样子,只能上前抱着她安慰:“好了,不见他,不让他知道,好吗?别怕,我在这儿,子棋一直都陪着你!”
这样抱着她安抚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平静下来,他稍稍放开她,她就立刻惊恐地抓住他,他拍着她的背,说:“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她这才放开了手,他小心翼翼地松开她,好像对待一件易碎的陶瓷,缓缓的,生怕一大意就损毁了,终于完全放开手,确定她没事,只是又恢复了封闭的状态,他才叫下人来收拾了碗碟,把她牵回床边坐着。
他要出去办的事,其实就是送北方的使团回去,场面上的话自然有那些文邹邹的文官们说,他只是骑在马上负责护送他们出城。使团的气氛很压抑,一片缟素,所有人都沉着脸不怎么说话,车马队伍中夹着拉棺材的车,必要的送行仪式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城外走。
金羽骑在马上,脸绷得最紧,虽然他自己对阮胜晴的死没什么感觉,这次带她出来,是她一再闹着坚持,原因则是不知从哪里听说嫁给吕弈的白络就是白灵月,最后闹到云天那里,云天竟然点了头,他只好带着。她能死在这里他甚至有点快意,可是事关两方事态,他总要做出姿态。而他身边送他们出城的老对头吕弈,脸绷得更紧,一点有歉意的表现都没有,金羽心里想到他现在是白灵月的丈夫,就生出了丝丝恨意,压低声音问:“吕将军,那一天你让尊夫人见我,难道是为了调虎离山,杀了我夫人吗?”
吕弈本来就是一肚子火,听他这样说,马上就想说你女儿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心情跟我斗气?可是他答应了白络不能告诉他,只能咬着牙说:“不管尊夫人是被何人所害,阿络她都只是救了你。”说完就看向前面,不再理他。
金羽忽然预感到白灵月出了什么事情,但是现在能怎么样?他马上就得回去,显然吕弈不会告诉他什么,而且他也只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无法坐实。眼看着城门就在眼前,他低低道:“照顾好她,谢谢。”
“照顾好我自己的夫人,是我的事情,用不着金将军道谢!”吕弈夹了一下马腹,走在了前面一点。
看着使团的车马一点点沿着驿道消失在视野中,吕弈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头对手下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在城外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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