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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洛阳,我回来了


  二月的中原十里花明,二十里风淡,三十里草色青青。

浅草清香没马蹄,碧螺坐在车辕上伸手搭在眉间,看着远处遥遥的城郭,“洛阳城”三个字在二月的明辉里闪耀着古老而又神秘的光泽。

终于要到这里了。碧螺轻轻俯下身子看着身边儿的青荇:“之前你可来到过大煜国的洛阳城?”

“没有。”青荇摇摇头,这一路跟着碧螺的颠簸,这孩子不仅没有再犯旧病,还因为运动的缘故健康不少、抵抗力也增强了,碧螺的担心才慢慢降低了些。

“那小姨带你看看那洛阳的繁华,可好?”轻柔地帮青荇拂了鬓角的发丝,碧螺看着她安静的眸子,心中还是酸涩地疼着。

这孩子,自从跟着碧螺一路赶往洛阳以来,一直都没怎么给碧螺说话。

“你……还在生风姑姑和小姨的气么?”二人的装扮如同大煜国最为朴素的一对母女,碧螺深紫色的头巾、内敛的气质,显得她如同三十岁的古朴妇人。进城时虽然一直有卫兵的盘问,但二人还是顺利到了洛阳城内。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曾经在这里从东到西、自南至北,满城地来回穿梭着从没有顾忌。

然而今日,她竟要以不符合自己年纪的身份儿前来,还带着一个九岁的孩子。这一路,她听闻许多,大部分都是说新皇帝如今还未坐稳,有叛逆余孽在逃,每个城池都有卫兵拿了画像在那里盘问进进出出的人,尤其是开封和洛阳两处,据说那一帮在逃余孽中还有几个样貌绝色的女子。

碧螺眼底浮现出一丝冷笑,如今的她,眼神已经不再纯净,嘴角已经不会带着微微笑意。只有在面对青荇的时候,她会流露出满脸的慈爱。那些个卫兵从未曾和自己谋面过,仅凭一幅画,还是不好发现自己的。

“小姨,纸鸢。”走了几步,青荇停了下来,不远处,一个扎纸鸢的老汉在那里,旁边儿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正在帮忙,碧螺眼中有着震惊,忙低低地掩了头巾,拉着青荇就要走开。

“小姨,那是……那是姐姐!”青荇不敢不顾碧螺的低调行事而贸然前去相认,只得低低地在碧螺耳边低语:“在那儿摆纸鸢的女孩子,是我的青姿姐姐!”

碧螺牵着青荇的手猛地一震,眼眸不可思议地瞪大:“你是说,青姿是你姐姐?”她刚才要赶快避开,正是看到摆放纸鸢的女孩儿,不是伺候了她一个月的青姿是谁?不管她那时候对自己的关爱有多么真诚,可她毕竟还是玉子辰的人,不是么?这时候她为什么如此闲适地待在洛阳城里?莫不是是玉子辰派来协卫兵助寻找自己的人?  

洛阳与开封,是自己这段时间不得不去的城市,玉子辰必然是重点防备。

而此时,青荇竟然说,青姿正是她的姐姐。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阴谋?

看着青荇渴求地望着自己,碧螺心一狠:“你是在征求小姨的意见么?那就听我的,未分清她的目的之前,先不要去相认。”

拉着一步三回头的青荇走开,碧螺自己都觉得心疼。看来青荇这个小姑娘把自己看得很是重要,竟然为了自己的态度克制她的姐妹相认。走到一处人少的巷子口,碧螺蹲下来:“委屈你了。”

“小姨,你之前问我有没有生你的气,我没有回答。其实,我一点儿都没有生风姑姑和你的气。我只是害怕,风姑姑已经离开了我,我怕你也会不要我,小姨,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儿么?”青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扑闪扑闪的泪花。

“不会的,小姨给你保证不会丢下你的。”碧螺心酸,眼角泪滴却被青荇伸出的小手擦去。

这时候,巷子旁边儿的一个宅子忽然打开大门,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看到巷子尽头的碧螺身姿时候,那人明显一怔。

是雪见。碧螺几乎要惊讶地叫喊出来,即便是雪见换了一张容颜,然而在这个时代她特有的风姿与气度,永远都会被碧螺一眼看出。

两人显然是认出彼此了,却是遥遥地望着没有言语。一阵清风送来一阵沉郁的香味,混合着草木的泥土气息,那边过来一个拉车的:“大妹子请让让,老汉砍柴回来了——”

碧螺转身回望,拉着一车木柴的原鸿影一脸陌生的样貌,但是眼底那份平静中带着的戏谑,却是她从未曾疏离过的。

原鸿影此时望着碧螺的眸子,眼中竟然闪过一丝狂喜,那份岁月洗礼出来的冷静迅速退却,戏谑一丝丝透露出来,脸上却是朝碧螺憨厚一笑:“哟!这位大嫂可是渴了?我家娘子就在前面等着,甭客气,一起进去喝碗水吧!”

待得进到院子中,看着一双故人在眼前正凝视着自己,碧螺有种前世今生的感慨。

中午的饭菜竟然是原鸿影下厨去做的,碧螺给雪见讲完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看着眼前的青荇,碧螺忽然有种将来不知是敌是友的担忧,不知道该对雪见做如何介绍。

“林姐姐,我叫做青荇,取名之意便是庆幸韩爷爷和风姑姑救了我,后来又遇到小姨,你们是小姨的朋友,那同样也是青荇的恩人。”青荇竟然像是读懂了碧螺的担忧,便自己站起来陈辞一番,表明心意。

“既然是韩师傅交代的,那必然不会有错。”雪见对碧螺笑笑让其放心,转而对青荇夹了一筷子菜:“小妹妹,既然你都叫我姐姐了,那也不要叫碧螺小姨了,不然,她岂不是占了我的便宜了?”说完,对青荇调皮地眨了个眼。

青荇会意,朝碧螺开心道:“碧姐姐,你那么年轻漂亮,我私下里就叫你姐姐,但是出去了,我还是按照你的吩咐叫你小姨。”

“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雪见见她珠玉一般可爱,又懂事伶俐,心中大喜,抱着过去亲了又亲。

青荇这几天跟着碧螺连日奔波,也累了,吃过午饭玩儿了一会儿也就睡着了。碧螺把她放好,终于有机会跟雪见、原鸿影聚在一起。

“这些时间以来,朝堂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玉子辰怎么做了皇帝的?展铭他人呢?非烟和楚子风呢?”看着沉默不语的原鸿影、雪见二人,碧螺压抑了一中午的担忧终于爆发:“你们快告诉我啊!”

“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我们要从哪里回答起?”原鸿影依旧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戏谑模样。

“先说展铭。”碧螺只好坦言。

“展铭他很好,倒是碧螺你,这段时间的经历真是苦了你了。”雪见的美目中闪烁带泪。

“展铭他现在自然是败者为寇,被玉子辰圈禁起来了,就圈禁在京都。他每日意志消沉,整天饮酒醉死,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原鸿影眼中的戏谑忽然褪尽,只剩下满目的鄙夷、不甘、还有刻骨愤恨:“这就是我们选择效忠的人,他带领我们走的路。”

圈禁、醉生梦死、行尸走肉……行、尸、走、肉!

看着原鸿影毫无期满的讽刺,碧螺一直提着的心终于不能再平静,眼前似乎有猛烈的漩涡正在吞噬着自己,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碧螺直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昏黑过去……

“你能不能不要这个样子跟碧螺说话?我看得出你明明很惊喜碧螺能够活着回来的!你知道她有多不容易么?你为何还要这样刺激她?!”雪见忙扶住昏倒的碧螺,掐着她的人中扶着放在床上。

“事实不就是这样么?”原鸿影显然是心中有气:“若不是展铭投鼠忌器,顾忌碧螺在玉子辰手里会受到伤害,能就那样停手屈服、甘愿去受玉子辰牵制么?不然,即便是皇子皇孙们都死绝了,这皇位也轮不到他玉子辰!”

“……”雪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事实却是如此,他们几个追随展铭去实现各自的使命,却被展铭最后的抉择打败,体无完肤。

“可是,可是展铭哥哥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啊!他现在实力还是完全可以推翻玉子辰的,现在碧螺下落终于明了,人也回来了,展铭也不会再有这个顾忌,重新一举推翻了玉子辰便是!”雪见终于还是要替展铭开脱的。

“你以为皇帝更迭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就算是可以,那样做来又将会有多少百姓受苦受难!”原鸿影恨恨地过给雪见一枚小药丸儿:“拿这个喂她,给她讲明白吧,免得千辛万苦回来了,又气急攻心落下病根儿了。”

雪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回了原鸿影一个温暖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还是担心碧螺的,虽然你不承认。”

嘴里弥漫着一丝丝苦涩,好苦好苦,苦得几乎要令人对这个世界放弃希望,再也不要醒来。碧螺的心抽搐地疼着,那几个字——行尸走肉。

曾经展铭十岁左右就辗转到了洛阳,从一个最有前途的皇子,到一个普通的孩童。即便是在那些年里,整整十年里,他都是韬光养晦,冷静沉默却从未放弃部署行动。

他甚至曾亲眼目睹了母妃的死亡,小小年纪被父皇恨得咬牙切齿地要把他斩杀,他都没有退缩,没有被击溃。

而今,他醉生梦死,不愿意醒来,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这几句话一遍一遍地在碧螺耳边回荡着,如同地狱的召唤一般:“李碧落,你该放弃了,你们已经彻底失败了,你还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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