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不是桂花香的味道。那是从窗外飘进来的牛粪的气味，在半山腰上，居然会留下牛粪的足迹。既然如此，那我们离麦子村应该不远了。

在偏僻之地，有牛羊的地方，就有村庄。

我听说，在贵州的很多山区里，还有人到山上去捡牛粪。

我不知道在麦子村远方希望小学的那些学生里，还有没有背着背篓上山捡牛粪的孩子。但愿没有，我希望没有。

我希望他们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学习和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上，我的童年是难以回忆的，是坎坷的，我不想让我未来的学生拥有一个长大之后不想回忆的童年。

虽然只有几个月的师生情，但那些孩子也是我的学生。

读书，那是一件乏味的事情。然而正是因为它的乏味，才会让更多山里的孩子从大山里走出去。

熬过了乏味，便是山清水秀，便是万水青山。

他们带着知识走出了大山，然后又带着知识回到大山，就像张九一样。

他们从大山里带出去的，是希望的火苗；他们外面带回大山的，却是耕种的种子和播种的水源，以及肥沃的土壤。

班车里的张九，她应该就属于那些人当中的其中一个人。我看过她的信息，她是在一所重点高校读大学。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是从麦子村远方希望小学毕业的。

她走出了大山，她又回到了大山。

我们总是在选择中选择，在选择中被选择。叶子选择了去西藏，那里有青藏高原和一望无际的草原。

我选择了来贵州，这里……目前只有泥巴路。在泥巴路的边上，还伴有一股浓浓的牛粪的气味。

班车在半山腰里弯来弯去，转来转去，我的身体在车里摇来摇去，晃来晃去。李一靠在了张九的肩膀上，她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一望车里的人。

她应该是不能吃苦的，从她的穿着上，从她谈话的语言里，我觉得她是一个不能吃苦的女孩子。

她的家里，肯定很有钱，她家里的条件，应该也是较为富裕的。毕竟她和张九读的大学，是同一所大学，毕竟她身上的那身行头，至少也得两千多块钱。

除去了她手腕上的那只手表。

这些钱，足够我给山里的那些孩子买一些冬天穿的衣物了。

我对前面的那些闹市区，产生了一些好奇。我的心里想不明白，他们把房子修的那么豪华，那么高大，为什么就不能修出一条沥青路呢？

我把头转进了车里，我们已经快要到山底了，车轮的声音还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

“喂！韩生，你知道吗？我听我的学长说，在远方希望小学里面，总共有五位老师。”

四名教师，一所农村的小学里有四名教师，师资力量已经很不错了。我记得叶子有和我说过，她在读小学的时候，她们那所小学里，就只有两名老师。

一个教她们语文和数学，一个教她们体育和其他。

我听叶子说，教她们体育课的那位老师，他是一名男性，他会升国旗，他也会唱国歌，他还会打太极和军体拳。

班车里有尤十姐姐，有小七，有张九，有李一，有十三。麦子村远方希望小学里，再也不会只有五位老师了。

虽然有的人是到这所学校里支教，但我坚信，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是来麦子村教书的。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虽然仅有短短的几个月，但我是来教书的。

我不是来支教的。

如果上天允许的话，我会一直留在不远的那所小学里教书，和叶子的想法一样，不结婚，不生子，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大山，把自己的青春都送给山里。

枯木无需金光闪闪，残烛依然金碧辉辉，我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弱小女子，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我会把我对这个世间里所有积极向上的知识，全都送给这座大山里的孩子。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我相信叶子会结婚的，我也坚信她会有小孩子的，只是她现在的观念还没有调整过来罢了。

我也希望她能够结婚，我更希望她能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美满的家庭。

叶子的心灵太纯洁了，她也太善良了。

我只盼望着，下雨了，有人给她送伞，出太阳了，有人给她扇风，生理期来了，有人给她端一碗温温的红糖水。

这是我希望看到的，也是我在担心着的。

因为，江枫就在她的身边。我对江枫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对他在大学期间所做的那些事产生了恶意。

叶子的人生，是不能输的，尤其是在感情方面。她如果在感情方面受到了伤害，以她的性格和三观认知，她是走不出来的。

如果陷进去了走不出来，她就会选择一些极端的方式，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现在能够关心的人，也就只有叶子一个人。

远方希望小学里只有五名教师的话，那里面的学生应该不多。班车的轮子已经来到了山下，它走在了水泥路上。

我没有想到，山上是泥巴路，山下立刻就变成了水泥路。

这段水泥路，应该是稻谷镇的村民修的，也有可能是国家修的。李一的身体再也没有晃过了，她的眼睛也没有睁开了。

她应该正在做着一个美好愉快的梦，因为她的嘴角是微笑着的，这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

“你说完了吗？”

我的眼睛，已经盯在了十三的脸上，和他的那双浓眉大眼形成了对视。我弄不清楚，他为什么总是把头转过来和我说话，我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坐在我的前面。

在班车里，还有很多空着的位置。

十三又把头伸了回去，他头上的头发，很短，但很多。十三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大，他也是今年才毕业的。

如果叶子在班车上的话，她肯定会悄悄地和我说：

“韩妈妈，你看……他是不是有点帅啊？”

十三在大学里，肯定谈过很多次恋爱的，以他这样的条件，肯定深受女生喜欢的。对于一个学体育专业的男生，被诸多女生迷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胡思乱想。

但是他有可能一次也没有谈过，因为我清楚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的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我们都是自卑的，毕竟这个社会给了我们一个熟悉而又无法排拒的称呼。

叫做“孤儿”。

在孤儿的世界里，是极少主动去爱的，因为在我们成长的环境里，一直都是被爱，被好心人爱，被慈善机构爱，被不认识的人爱。

却唯独没有来自亲人的那一份爱，即便是远房亲戚，也没有。

我把视线从十三的身上移到了窗外，班车马上就要驶进稻谷镇了。我们车里的灯光，也越来越亮了。

“哇……好美啊！尤十姐姐，你快看……外面的那些灯光好美啊！”

这是小七的声音，她醒了。

她应该是被窗外的那些彩色的灯光给照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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