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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一切有为法


  微尘带他们来的是一座寺内专供留宿的小院,左右各有三间禅房,一共六间他们五个人一人住一间还多出一间。

霖淇燠、樊晓昙和长绝住在右边,既明和幻芜住在左边。幻芜把中间那间禅房空了出来,与既明隔开,刚好在长绝的对面。

这次再见到长绝,幻芜也不知为何,与他好像生分了一些。面对他的时候也有些不自在,也许是因为不想让他跟既明有太多的牵扯,再加上几分私心,她不想让长绝发现她与既明的交易。

毕竟既明这个人诡谲难辨,而且幻芜敏锐地发现,既明似有似无扫在长绝身上的眼神,总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兴奋。这种感觉让幻芜很不舒服,可她现在还不得不与饿狼为伍。

“你在想什么呢?”饶是幻芜知道既明肯定会来找自己,可忽然听到这轻缓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既明的声音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好像他每时每刻都很愉悦。可幻芜总是能在这种轻柔的音色里听出一种从内心深处溢出的冷漠,连带着那些笑意也让幻芜觉得,那不过是既明看着世人挣扎困苦而发出的嗤笑罢了。

所以每当幻芜听到既明那种好像是一边在浅笑一边在讲话而发出的声音时,她就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一只被他捏在手中的蚍蜉,只需要一滴小小的水柱就能将她淹没。可既明,最期待的就是自己越挣扎越绝望的样子。

“想你。”幻芜抬眼,看着那个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的男子。

“哦?”既明的笑意更明显了,他走出那片阴影,直直地站在幻芜面前,让幻芜不得不仰头才能看到既明的脸。

“让我猜猜,你在想我什么……”既明弯腰,把脸凑到幻芜跟前,离她的脸不足一拳的距离,“你在想我为什么不阻止长绝跟着,或者在想我对长绝了解多少,还是在猜测我带你来这里究竟为何?”

幻芜不想显出半分的怯懦,她直视着既明:“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寺里。”

既明弯唇笑道:“不错。”他直起身子,居高看她,“你可觉出什么不妥之处?”

“不妥……”幻芜摇头,“我也说不上来。”

“唔,那等你发现了再说吧。”

“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诸法空相,只能你自己去堪破。”既明打开房门,就直接出去了。

什么嘛……幻芜可以说是非常郁闷了。月华初绽,清凌凌地洒在窗边。幻芜出神地看着,把手伸进那一角青白色里,光影把她的手切成两半,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溶在光亮中。

可手还是那只手,在感觉上也没有半分不同,可看上她的手正同时轻抚着两个世界。

“铃铃……铃铃铃……”感灵塔的铃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决定出门走走。

“咱们还在死灵之境里么?”樊晓昙看着霖淇燠和长绝,问出了她今天一天都萦绕在心间的问题。

“你说呢?”霖淇燠斜乜着她,“咱们何曾离开过这荒寂的北境。”

“可是这个护槐镇跟想象中差太多了啊,这里就像个普通的镇子,一点也不阴森可怕。”

“普通?哪里普通了?咱们白日里一路看过来,你见过一个乞儿、小偷、恶霸之类的人么?老者也不见病弱,稚童也无一人哭闹,这世间哪来如此安乐的地方?”

长绝侧着头,似在专注地看着青石板上的一缕月光:“事出反常必有妖。”

樊晓昙细细想了一下:“你们今天可有在这个慈悲寺里见到除微尘以外的沙门?”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怪异,这寺说大不大但论小也不算小啊,不见主持也罢,为何连一个洒扫的小沙弥都没有?”霖淇燠瞪着眼:“难道我们看到的都是假的?”

“不对不对,”霖淇燠马上又摇头,“若是幻象之类的,幻芜早就发现了,也不会毫无表示啊。”

樊晓昙:“也许她看见了,只是不说呢?”

“如果是这么厉害的幻境,那想必十分凶险,幻芜要是有所察觉不会不告诉我们的,她何苦致我们于险境呢?”霖淇燠觉得樊晓昙就是在恶意揣测幻芜,马上反驳她。

樊晓昙看见霖淇燠满脸的鄙夷,心下又升腾起那种莫名的恼怒:“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我看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那个堕仙身上了,哪里还会管我们?你没看见她今天连一句话都不曾对长绝说吗?”

樊晓昙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的揣测都一股脑说出来了,说完以后又恼自己嘴快。她看了长绝一眼,只见他侧着脸,幽暗烛火下一张脸忽明忽暗,格外萧瑟。

长绝一句话不说,樊晓昙又气又急,也不再遮掩:“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可没说半句假话。你们也别自欺欺人了,还想着要救人,我看她好得很根本不需要你们救,没准还觉得你们碍事呢!”

“啧,怎么这么酸呢?我看是有人吃不到葡萄,浑身上下都冒着酸气!”

“霖淇燠!你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人!”

“我是小人,我可比不过你这种自以为是口蜜腹剑的君子!”

这两人嘴仗正焦灼,长绝忽然站起来走出去:“我出去一下。”

樊晓昙看着长绝离开,瞪着眼睛似要扑上去咬霖淇燠一口:“都怪你!长绝一定是觉得你聒噪难忍!”

“明明是你蛮不讲理惹人厌烦!”

充满活力的争吵还在继续,长绝无暇理会,一心关注着前头的那个身影。

刚才他就一直暗中观察着幻芜的房间,见她自己出门了,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幻芜走得不急不缓,似乎只是在散步。冷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格外消瘦,却又透着一种让人恍惚的美感。

长绝不敢跟得太紧,一边偷偷地跟着,一边鄙夷自己的鬼祟举动。

幻芜自顾自地前行,没有本分踌躇,偶尔驻足观看着小径上的花朵。幻芜的手指在一株花苞上拂过,仿佛那里的凤丹已然盛开。

“铃铃……”幻芜本没有目的地,可听着这似有似无的铃声,便不做他想直接去了感灵塔。

感灵塔入夜便燃起灯烛,烛火每一层都要供奉。寺院内如此清冷,唯独这座宝塔在这一隅中熠熠生辉。

仿佛从黑暗走向光明,由死地踏入生地。幻芜的眼被烛火染成暖暖的橘色,她站在塔下,如同静听梵音的信徒。

感灵塔第一层的门被打开,一抹灼人的红色从塔门中缓步而出。她手持一盏铜灯,橘色的灯光照亮了她的容颜。

“垂铃?”幻芜犹豫了一会儿才喊出这个名字。

那女子容颜姣好,身材高挑,不再是那个七、八岁的女童模样。可幻芜看着那双明媚的眼睛,还是在一瞬间认出了她。

“你来了。”垂铃不理会幻芜的惊异,只是站在她身侧,一同仰望着感灵塔,“这塔真美啊。”

那是一句由衷的感叹,饱含深情。幻芜转头看着垂铃,她的笑容是完全出自真心的,带着深深的满足和快慰,那双眼含着湿意,眼中的执着热烈,像一团火焰灼得幻芜心惊。

那种感觉,让幻芜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如同一只飞蛾,若感灵塔在此刻变成一团火,垂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进去。

“是你叫我来的?”幻芜突然很想随便说些什么,好打断垂铃眼中的那份痴缠。

“嗯,我想只有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垂铃看向幻芜,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铃铃铃……”无数金铃扔在风中摇摆,幻芜略一思索,问道:“你是这塔上的金铃?”

“不错,我就是这金铃所生的精魅。”

幻芜感慨道:“到底是多么漫长的岁月,能让金铃在暮鼓晨钟、袅袅梵音中生出灵识?你生在这佛音涤荡之地,想必也如同佛祖坐下的灯芯一般,早已生出佛心了吧?”

幻芜这话除了感叹,更有试探。她早看出垂铃眼中的那份执妄,这种眼神绝不是灵台清明六根皆忘的佛门中人会有的。

“我道行浅薄,即便在这佛门清净地,也生不出佛心。”垂铃并不遮掩,“生于何地不能左右一个人的心性,地藏菩萨在无间狱中仍旧是菩萨,而我,即便生于佛地长于佛门,也始终是邪佞妖魔。”

金铃摇摆不断,越来越激烈,想必垂铃此刻也心绪烦乱。

“垂铃,你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垂铃转过头,因为湿意而格外明亮的眼眸重新看向感灵塔。

幻芜也转过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刚才还好好的宝塔,此刻竟然燃起熊熊烈火!

怎么可能?幻芜张着嘴,感灵塔已经被火焰吞噬,整个塔身都隐在火光中看不真切,火焰照亮了夜空如同白昼。

幻芜心下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拉住身边的垂铃。

垂铃表情未变,还是看着宝塔微笑。幻芜的耳边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这么大的火,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似的,惊讶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幻芜看着垂铃,再看向笼罩在夜色里的一切,竟恍惚起来。

她摇着头,忽然觉得恐惧,好像天地间只有她一人了。这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吗?那站在这里的自己,也是假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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