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洛凡安其实也没什么好写的,关键的话语都被云容写了,她想了许久,抄了一阕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头,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洛凡安的字本来就写得极好看,就算改成密文,也是错落有致,秀丽匀和。她对密文还不大熟悉,于是先行写在另一张纸上,待墨迹干透后将纸反过来,临摹着背后的字样,再行添加密令。
不知为何,写着写着,视线竟有些模糊。以前学习诗词的时候,总觉得这样的词透着一股子无病**的矫情味,然而今日真的寄于笔端,饱蘸浓墨地誊写下来。却惊叹于词人的才华。
这词不正是映衬着她现在的处境么?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她握着那一阕词,眼眸微转,看着窗外。
阿羿,此时此刻,你会不会也在想我?
洛凡安对着词发了好一阵呆,许久才收回心思。
她与云容的书信得绑在一起,那在书信的最后也得落款才好。
不过,留下洛凡安,实在太过冒险,她沉思片刻,在纸的最后用密文书写了“云安”二字。
以吾之名,冠汝之姓,一生相伴,一世相随。
淡淡地微笑自她的嘴角旁绽放开来,但饱蘸浓墨地笔尖却渗出些墨来,溅落在落款旁。
洛凡安慌忙想去擦,结果却越描越黑,正筹措时,手却停在那处,眉心颦起......
“凡安姐姐,你好了没有?”云容写完书信,将之折叠好,凑了上来问道。
“哦,好了,好了。”洛凡安慌忙将纸约好,也不管上边的墨迹了,交在云容手中。
云容将两张信和在一块,从腰间掏出条编制精美的红绳捆在一起,绑在信鸽腿上放了。
“容儿,那条红绳子哪来的?你绑在那里做什么?”
云容一边整理着桌上的物事一边答道“凡安姐姐忘了么?今年是牛年,也是召楼的本命年,我昨日在隔壁婆姨那求来的红手绳,寄过去了让他带着好辟邪。”
洛凡安愣神道“是啊......我都忘了,召楼今年都二十四岁了......”
她正感叹时光飞逝,门外却传来了动静,裴钰和洛帆一前一后地走近屋子。
裴钰看起来气急败坏的,想来也是没有讨要到那张名单。
“怎么了,裴钰姐?那村长没有给你名单?”云容递了杯茶过去。
裴钰接过茶水,一口灌下,猛喘了两口气,扇动着宽大的衣襟。
“气死我了!那个村长......说什么外乡人是不祥之人,什么一入村子就有人死。不给名单也就算了,他的婆娘在一旁看了我一会,说我一看就是狐狸精投胎,专生出来迷惑男人的。啊呸!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钰姐姐,你别生气,那婆娘八成是嫉妒你的美貌。他们穷乡僻壤的,哪见过像姐姐这样天仙般的人物。”洛帆在一旁替她打扇,伺机哄劝。
“嘿!”裴钰瞥了洛帆一眼“跟着云羿久了,嘴也学得像他那般甜了......”
洛帆不好意思地低头憨笑。
“其实,村长不会给名单,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裴钰回头看着发话的洛凡安“怎么?就因为外乡人的缘故?”
“也不全是。”洛凡安道“你们想想,努雄说过,那个传说中的死亡名单,每一次死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外头都会出现一个黑色的圈圈,将它圈起,是不是?”
裴钰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细细思索起来。
“苗疆人笃信鬼神,连衣服上的花纹图案都带有图腾崇拜,这个传说一出现,苗疆人势必会以为,是怪力乱神之物所致,也就半点都想不到是人为的了......”
洛凡安踱步过来,继续说道“我们刚才怀疑,是国公府的人派人杀了那些名单中的人。但国公府的人,若要杀人,用不着搞这么多的噱头,也用不着考虑苗民的感受。为何会搞出这么个死亡名单?而每次死了人之后的那个黑框,也一定不是鬼神加上去的吧......”
“国公府在苗疆有接应的人!”云容斩钉截铁地道。
“会是谁?”洛帆问道。
洛凡安接着分析“我觉着,和国公府接应的人,就是那个在名单上画黑框的人。这样一来,能接触到名单的人,也就有了嫌疑。依照努雄的说法,这名单刚开始是在大巫祝手上,手来辗转才落到村长手上。这名单,我们都没有见过,要是能见上一见,势必就可以判断了!”
云容拍手道“不错!别的不用看,主要看土姑婆的名字外边有无黑框。要是没有,那大巫祝便是接应人。要是有,村长也脱不了干系!”
“我现在就再去找村长问个明白!”洛帆拍案而起。
裴钰哎地叫了一声,拦住他“你去顶什么用啊?难不成那村长看我就不给,看到你就给了?”
“他敢不给!”洛帆怒道“我是漠华三公子,我有权问他要这东西!”
“阿帆,别冲动!”洛凡安拉住他“你可别忘了,对方很有可能是国公府的人,你现在这么贸然冲过去,可是大大的不妙!”
洛帆平静下来,整了下衣领。裴钰扯住他的前襟,拉他坐下“我们慢慢说。”
只听“叮当”一声,随着裴钰扣着的洛帆的褂内,落出一物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什么?”裴钰弯腰捻起。
“没什么!还给我!”洛帆欲要去夺,却被裴钰躲开。
洛凡安定睛看去,裴钰手上捏的,是一支通体翠绿的簪子,玉色上乘,只是做工却实在不敢恭维。好像还未完成的样子。
“怎么?三公子,学云羿做首饰讨女孩子欢心啊?”裴钰扬眉看着那未完工的玉簪“云羿的那些个哄姑娘的本事,你可学不来。这簪子的雕工实在不咋地啊......”
洛帆一把抢过簪子“云大哥的本事,我自然是学不来!”说着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房间。
“三公子发什么脾气!哎?你们说,他这簪子是送给谁的?会不会是认识了哪个苗女啊?”
洛凡安苦笑一下,摇摇头,追了出去。
穿过回廊,洛帆的房间在脚楼的西边,洛凡安悄悄地走近房间,掩上门。
洛帆正坐在书桌前,他将脸埋在臂弯中不愿露面。
“阿帆......”洛凡安顺势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大姐。”洛帆闷闷地应了一声。
“阿帆,你抬起头来......”洛凡安扶着他的腮帮,将他拽了出来“阿帆,你长大了,有心仪的姑娘,不是什么坏事。”
“我没有心仪的姑娘,这簪子是做给大姐你的。”
洛凡安掩嘴一笑“你这话说得不老实。”她说着拿起书桌上的玉簪“虽然这发簪只雕了个雏形,但看花朵的样式,是凤凰花吧!大姐可不喜欢凤凰花,可是,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喜欢。”
她放下簪子,心中微叹,自己这个庶弟,当真是老实又痴情。
“是裴钰吧?”
“不是!”洛帆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似的,马上跳了起来,矢口否认“我怎么会对钰姐姐有什么心思?”
“不是?”洛凡安站起身来,关上了屋子旁侧的两排门窗。
“阿帆,你喜欢裴钰,这事我是早就知道的。”
洛帆紧张地挪了过来“大姐从何得知?”
“昔日在穆梓园中,每次裴钰一来,你都要高兴上好多天,那时候可不止是我啊,云羿都说你和裴钰亲得很......”她回过头来,眼见洛帆涨红了脸的模样“阿帆,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错,你也用不着不好意思说。”
“可是......钰姐姐大我十岁,裴家不会愿意的,母亲也不会愿意的,就连钰姐姐......她的意思,我也是不知道。”
洛凡安叹了口气,女方比男方大,本就不被众人所看好,更何况是相差了整整十岁,洛帆又是漠华的三公子。
她将他扶正,取过玉簪戳了戳他的心口“阿帆,你先别去管别人愿不愿意,问问自己的心,你是真的喜欢她么?若是,那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非得要在一起,你对她好,她总是知道的。”
洛帆瞧了瞧她的神情“就好像当年云大哥对大姐一样?我只要坚持对钰姐姐好,她就会接受我么?”
洛凡安垂下眼敛,她不知该怎么回到这个问题。
洛帆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钰姐姐好几次都夸云大哥明白女儿家的心思,说云大哥细心体贴,所以我猜想着,学云大哥那样做首饰给她,她便会开心, 可惜我没有他那双巧手。”
“阿帆,事物只在于心意,不在于表象。你用不着事事都模仿云羿的,他与你不同。”
洛帆兀自点头“是啊,我怎么及得上云大哥呢?我武艺不及他,谋略不及他,就连这哄女孩的本事......也不及他。无怪乎大姐喜欢他,龙心喜欢他,就连钰姐姐,也喜欢他。”
洛凡安突然回头“阿帆,裴钰她称赞云羿,只是朋友间的玩笑,并无儿女之情。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看似完美的人。云羿他也有很多缺点,我也有很多的缺点,你不用妄自菲薄,你身上的很多优点,是我们都学不到的。”
“可是我......我......”
洛凡安一步步地走近他“云羿出身珠宝世家,故而擅长做首饰。你若是想学他这点,恐怕要耗费数十年的光阴。但你自幼就精通音律啊,你何不发挥自己所长,来博得她的青眼呢?”
洛帆摸了摸耳垂“我娘常说,男儿家唱曲儿总有些不伦不类的。”
洛凡安笑道“难道男儿家成天摆弄珠宝钗环,就更有男子气概了么?阿帆,相信大姐,凡事只要你用心去做了,总会有成果的。老天爷,是不会辜负有心人的。”
她回眸看着书桌“既然知道裴钰喜欢凤凰花,那就找一首与凤凰花有关的曲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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