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闻人晞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一把扇子当然能够取她性命。

可现下情况不一样了，李云深觉得自己还是得跟季羡舟说一句比较好。

这么想着，李云深轻笑了一声，捏了一个法诀，消失了。

闻人晞等了半晌也没有人再回话，心里头一直吊着，屏气凝神，大气儿也不大敢出。

半晌，归菡轻声说道：“走了。”

“真的走了？”闻人晞心里头还是有些慌张。

归菡点点头，重复了一遍：“走了。”

闻人晞彻底松了一口气，点燃了蜡烛，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一样。

归菡收起来了剑，木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闻人晞咽了咽口水，转过身，对她很是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

归菡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的职责。”

一丁点儿都不感人，闻人晞一腔感动都生生灭了。

她沉默了一下，说道：“很晚了，快去休息吧。”

归菡摇了摇头，干脆地说道：“不了，我留下来保护小姐。”

“没事的，今晚那个人走了便不会再来了，你不必担心。”闻人晞安慰道，“你好好休息一下，不然明晚等那个人准备周全了再来，而你又没有休息好，反而不大好。”

“我会保持最好的状态的，请小姐放心。”归菡摇了摇头。

这是要坚持留下来了。

季羡舟一刻都没睡着，沧琰躺在床上睡得安稳，呼吸均匀，没什么大事，只是一直紧绷着精神忽然一下放松了下来，倦意一时袭来，才昏睡了过去。

可季羡舟就是睡不着。

“咚、咚、咚。”

听见了这个声音，季羡舟推了门出去，刚刚将房门合上，李云深便出现在了季羡舟面前。

季羡舟眼中血色未褪去，有一种莫名地狠厉之感，可语气之中就是平日里的他的模样。他淡淡的问道：“解决了？”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李云深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他挑眉，似乎是在要一个说法。

李云深摆摆手，说道：“虽没有解决，可我发现了一件事，你可能没有察觉到。”

季羡舟回头望了一眼，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远些，以免站在房间门口将沧琰吵醒了，他边走边问道：“什么事情？”

“那个闻人晞，还有她那个随身婢女，都是妖族的人。”李云深慢慢吞吞地说。

季羡舟脚步一顿，唇齿间只发出了一个音：“哦？”

这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闻人晞从小同他一起长大，除却她忽然钟情于季明越之外其实没有什么破绽，后来沧琰的到来让他以为闻人晞的这个行为只是因为命格簿子被修改了而已。

万万没想到这个闻人晞竟然是个妖族的人。

这么久了，他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李云深又补充了一句，“这个闻人晞和她的侍女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妖气，若是将自己的妖气敛了起来，虽说不是不可能，可敛了这么久都没有破绽，总觉得……”

要不是闻人晞主动用了妖力去探查他在哪里，单凭他去观察，根本就不会发现闻人晞是妖族的人。

总觉得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大好的预感。

季羡舟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而后转身问他：“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啊？”李云深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季羡舟瞥了他一眼：“我不是说，杀不了，就不要回来的吗。”

“……”李云深无奈的摊了摊手，“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嘁。”季羡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当然没有变，一直都没有。”

李云深抚了抚额：“主要是我还真的一点不适应都没有，咱们都一千多年没见了吧，你平日里又出不来，这一出来就剥削我，真是。”

“怎么？”季羡舟勾起一抹笑，“你好像有一些意见，说说看？”

李云深赶紧摆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

忽然之间的打趣儿，好像他们之间一点儿嫌隙都没有了，恍惚之间，似乎中间相隔的那一段漫长的时日荡然无存。

旧日里头，他和沧琰，李云深和……她。

是了，如今他们俩兜兜转转还是凑在了一起，可他的那个人，早已遗失在了轮回之中了。

李云深的神色忽然落魄，季羡舟当然知道李云深为何如此，摇摇头说道：“会再见的。”

他摆了摆手，说道：“无所谓了，这种事情……”说到了一半，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赶紧问道：“上次太仓促，一直没好好问你，难得见你意识出来，也不知道何时会消失，我有一事想要问问你。”

季羡舟扬了扬下巴，说道：“你问。”

李云深面色严肃了起来：“你原本的身体只余一魂一魄，可你现在却是差了一魂两魄，还有一魄去了哪里？”

季羡舟一愣，似乎没有料到李云深会问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抿嘴道：“我也不知道。”

李云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年一役，他的魂魄被砸得七零八落，好在大都还在，还能够入了轮回，如今只需找回一魄，他的意识便可完全回来了。

季羡舟眯了眯眼睛：“你如今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我现在这个情况也挺好。只是，这季明越和闻人晞两个人，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李云深点点头：“我知道，但，必须从长计议。”

妖族在这六界如此长久的斗争之中始终能够占据一席之地，他们背后的力量不可谓之不强大的，杀了闻人晞这几个小妖倒是小事一桩，只是，若是贸贸然动了闻人晞这几个妖族的人，只怕会惹出更大的祸端来。

季羡舟点点头：“这件事情恐怕就得麻烦你了。除了你之外，没有别的合适的人选了。”

“自然。”李云深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想要挖出闻人晞她们干涉人间皇族之事的目的，还得慢慢来。

沧琰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装潢十分熟悉。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回到了季羡舟的府邸。

她想要起身来，可动一动就觉得浑身酸痛，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强制自己起身来，盘着腿，闭上眼睛，缓缓地运气调息。

吞吐了几息之后，这才觉得浑身上下的酸楚舒展了好多。

她站了起来，房间内空无一人，竟然一时觉得空落落的。

可是，本来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沧琰还记得自己在宫里头的时候，第一次，是季羡舟忽然出现为她挡住了黑衣人的那一剑，第二次，是季羡舟给她的软剑，让她能够拖住那个小太监，等到谢褚过来将他一剑致命。

说到底，都是季羡舟救了她。

这算什么，上一刻她还在打破他的希冀，下一刻却要仰仗他的救助。

沧琰忍不住自嘲了一声。

“吱呀——”

听见门被推开了，沧琰下意识朝着那边看过去。

“咦，你已经醒了啊。”李云深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瞧着正扶着一边堪堪站起来了的沧琰，将手中的碗递给了她，说道，“正好，喝了吧。”

不是那个人。

沧琰垂下眼，接过了汤药，闻了一闻，问道：“这是什么？”

“他们人间安神的汤药。”李云深耸耸肩，“也不知道你们神仙喝了有没有用。”

“噢。”她应了一声，一饮而尽。

李云深没有想到她这么干脆地喝干净了，啧啧舌：“你也是干脆，喝完了便再躺一会儿吧。”

“不躺了。”沧琰默念了一个法诀，一身光芒掠过全身，一下子便穿戴好了，她直起身子，说，“我出去走走。”

李云深不是季羡舟，不会强迫她在床上再休息一会儿，他只是点点头，说道：“也行吧，反正我只被要求给你送药，既然你已经喝完了，任务完成了，我先走了。”

说完，李云深便转身准备走了。

来来回回说了好几句，李云深始终没有提起季羡舟，也不知道季羡舟到底怎么样了。

她咬了咬下嘴唇，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等一下。”

李云深脚步一顿，转头问她：“还有什么事情吗？”

沧琰犹豫了一会儿，坑坑巴巴地问道：“嗯……我是想问……他呢？”

她没大好意思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李云深一直在观察沧琰的表情，也故意一直没有提起季羡舟，这般听见她终于忍不住提起来了，假装疑惑地问道：“他？谁啊？”

沧琰张了张嘴：“就是，他啊！”

“谁啊？”李云深眨了眨眼。

她知道李云深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恼道：“李云深！你可别忘了，是我将你从十阳渊带出来的！”

李云深点点头说：“我知道啊。”

沧琰本来想点到为止，可李云深这般假装不知道要假装到底，她跺了跺脚：“你就这样对我啊！”

李云深疑惑道：“我怎么了？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啊？”

他撇了撇嘴，沧琰是将他从十阳渊解救出来了，可是季羡舟毕竟是他兄弟，她们俩既然一直有情，他自然得想方设法撮合了。

李云深要装傻到底，沧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她也不同李云深执拗到底了，没好气地说：“……就是季羡舟啊。”

“他啊！”李云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你早说问的是他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沧琰不理会他，只问道：“他人呢？”

若是按平时，她若昏睡了，季羡舟一定会陪在她床边等着她醒过来，现下他不在，要么是他还在生气，要么就是……他出事了。

生气也就罢了，若是出事了，她一定难辞其咎。

其实沧琰知道自己在担心他，可……担心应该，不是喜欢的吧？

李云深撇撇嘴：“他啊，不自量力，明知道自己活不久，还要跟别人打，这不是找死么。”

这话落在沧琰耳朵里，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她懵了懵，问道：“你，你说什么？”

她失了神，问道：“什么活不久？你什么意思？”

李云深讶然道：“你不是知道季羡舟这个人生来缺了一魂两魄吗？换得旁的人早就是死胎了，他能活到现在不容易，还疯了一般同别人拼命，这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是什么？我还以为你知道……”

后面的话沧琰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怔怔的站在原地，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抬眼，红了眼眶，问他：“所以，他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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