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猪过牛年(7)
奉迎拍马、疯言疯语,这都算不了什么,台下的戏迷们勉强能够接受,最多也只是骂上几句。但锣声一响,是骡子是马你就得拉出来骝骝了,要是唱得好倒也罢了,唱不好,就等着戏迷们拆台吧,这不,台下已经有人在摩拳擦掌了,都是想替市长打抱不平的。
锣声起,鼓点急,高胡声声催,伴随着阵阵清新婉转的悠扬曲调,黄梅戏中的经典小戏《夫妻观灯》在万众期待中缓缓拉开了序幕。
台下无数戏迷睁大了眼睛,屏声静气地洗耳恭听,个个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争睹这百年难遇的另类黄梅盛况,对于大多数黄梅戏迷来说,今天真可谓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且看牧猪男如何扮唱花旦粉墨登场。
朱小毛话筒在手,镇定自若,脸上丝毫没有怯场的表情,只是有心者可以发现,自始至终他的视线始终聚集在台下的一个女人身上,两对目光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久久地凝视着。
“正哪月,十呀五,闹哇元宵呀呀子呦------”朱小毛猛一提气,一压嗓门,尖细绵长的女腔从口中飘然而出,借助麦克风的威力,声声贯入戏迷们的耳中,有如游龙潜翔于幽谷山涧,又有如振翅彩蝶翩然于林间花丛,婉传细腻,清新脱俗,令人耳目一新。
“好!”戏迷们脱口而出,台下顿时掌声雷动,喝彩声此起彼伏。
甫一起势便讨了个满堂彩,朱小毛顿时精神大振,一鼓作气唱了下去:“火炮呀连天,门那前绕,喂却喂却咦喂却,喂却愿那家舍呀呼嘿,郎呀锣鼓闹吵吵呀------”。
扈市长把话筒交到左手,紧跟着右手朝着竖起了大拇指,神情显得异常兴奋,灯光下双目炯炯有神。
朱小毛略一点头,缓步走向市长,连腰枝也软了不少,眼中柔情毕露,唱道:“花开花谢什么花黄?”。
扈市长连忙接上:“蓝花黄”,嗓音抑扬顿挫,颇有磁力,再次博得了满堂彩,不过这个彩头多半与他的头衔有关,掺水的!
朱小毛唱:“么花香?”。
“百花香”,接得也是丝毫不差。
朱小毛再唱:“兰花兰黄百花百香香嘶调儿调嘶香我自打自唱自帮腔,一呼郎当呀呼郎当瓜子梅花响叮当”。
真不容易啊,这么饶口的唱词到了他的嘴里,竟滑溜得跟那田间的泥鳅一样。
而后是合唱:“喂却喂却咦喂却,喂却愿那家舍呀呼嘿,郎呀九月里菊花黄呀”。
好家伙,唱到这儿的时候,掌声已经盖过了夜空中竞相绽放的礼花,台下五六部摄像机齐刷刷地对准了二人,闪光灯更是此起此伏,闪得朱小毛头昏眼花,脑子里开始有些模糊了。
唱完了花,接下来该是“夫妻”观灯了,扈市长兴致颇高,牵着朱小毛瘦骨嶙峋的小手,两人在台上走来走去,一边激情对唱,一边频频地向台下的戏迷们致意。
……
东也是灯,西也是灯
南也是灯来北也是灯
四面八方闹哇闹哄哄啊
长子来看灯
他挤的颈一伸
矮子来看灯
他挤得人网里蹲
胖子来看灯
他挤得汗淋淋
瘦子来看灯
他挤成一把筋
小孩儿来看灯
他站也站不稳
老头来看灯,
嗟,走不动路来戳啊戳拐棍哪
……
二人对得纹丝合缝,唱得情意绵绵,演得惟妙惟肖,宛若一对元宵佳节出门赏灯的新婚爱侣,并肩携手徜徉在林罗绚丽的灯海之中.
台下此刻已经聚集了数以千计的观众,个个群情激昂,鼓掌鼓得两手生疼,叫好叫得声嘶力竭。
一曲唱罢,扈市长额头上冒出了稍许热汗,而朱小毛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冲着台下的孔白裂开嘴巴傻笑个不停,把孔白羞了个桃红满天。
拆台是不会了,但朱小毛已经下不了台了,男人反串旦角,这在黄梅戏里也太稀罕了,最关键的是他的唱功的确了得,作为铁杆戏迷的扈市长也冲着他频频示意,很明白了,再唱一折吧,民意不可违哦。
不过朱小毛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任凭市长和戏迷们如何撮动怂恿,他楞是一声不吭,如一根木头桩子杵在台上,急得众戏迷们都快上火了,他要再这么傻站下去,估计很快就要连人带台子轰然倒地了。
扈市长毕竟阅历丰富,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到后台找来了秘书,在耳边嘀咕了几句,秘书心领神会地走下台去,费力地挤到了孔白身边,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后,孔白缓缓地抬起了头,柳眉舒展,双眸含羞,冲着朱小毛露出了赞许的笑意。
“哟-------嗬------”
朱小毛喜不自禁,激动之余在台上接连翻了两个后空翻,要不是扈市长反应快,及时地躲到了一边,这一下非把他砸倒在戏台上不可,同时也把台下维持秩序的公安民警们活活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伙计已经邪得没谱了。
死拖硬拽地拉上了扈市长,两人又合唱了一折《打猪草》,这可是朱小毛的拿手好戏,从小他就是一边唱曲一边打猪草的,老本行哦,张口就来,想唱不好都不行。
一曲唱罢再度引发轰动,孔白的手都拍肿了,到最后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喝彩,粉腻无暇的脸上笑魇绯红,霞光普照,岂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的。
台下有一对老夫妇正在交谈,“哎,我说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精彩的黄梅戏呢,你呢?”。
“你是想说市长呢,还是想说那猴一样的小年青啊?”
“市长?市长算个什么东西?跟那小家伙比差远了”老妪有些不高兴了:“要是年轻的时候……”。
老头翻了个白眼,酸溜溜地说道:“要是年轻的时候你就嫁给那小子,对吧?”。
“你个老不死的”老妪一掌拍了过去:“老都老了还这么没正经,我是说,要是年轻的时候,那我就拜他为师了”。
“然后你们就来个师生恋,对吧?”老头醋意冲天。
“老不死的,出门忘吃药了是吧?你老年痴呆啊”老妪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在原地提溜了一圈,把孔白逗得捧腹大笑。
后台休息的时候,扈市长关心地问朱小毛:“小朱啊,你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不是”朱小毛摇了摇头。
“我看你今天有点不正常啊”。
“你才不正常呢”朱小毛本能地回了一句,猛然间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赔着笑脸说道:“抱歉抱歉,习惯了,您老多包涵啊,嘿嘿嘿”,笑得非常肉麻。
扈市长笑着摆了摆手,又把朱小毛拉到了身旁,和善地问道:“你说过你们俩现在都失业在家,登记了吗?”。
“登记?我们?你拉倒吧”朱小毛听岔了,以为市长问的是结婚登记,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姑娘要求可高了,我倒是想啊,可她楞是看不上咱啊,唉,差距啊!”
“哦?哈哈哈”扈市长笑出了声,鼓励道:“那你就更要努把力了,我看那姑娘确实不错,没说的,放开手脚大胆去追,我支持你,男人嘛,就得敢爱敢恨,你唱戏的时候都没有怯场,在感情方面更是不能退却”。
“对头”朱小毛猛一点头:“工作上退一步海阔天空,感情上退一步嘛,那只能是人去楼空了”。
一番妙语把扈市长及其随从们逗得捧腹大笑。
朱小毛紧跟着市长大驾,一行人前呼后拥地走下台去,出尽了风头,临别时他眼神飘忽,支支唔唔,胸中似有难言之隐。
“小朱,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不会生气的”市长非常大度,今晚很是令他难忘,够他笑到半夜的了。
“这个,这个……”。
朱小毛很为难,左顾右盼后他把扈市长单独拉到了一边,又搭着他的肩膀,亲热得就跟亲兄弟一样,两人弯着腰嘀嘀咕咕地说个没完,把在场所有人都看得一楞一楞的,这伙计还真是邪门,有这么跟领导说话的吗?
“好,包在我身上”扈市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勉励道:“接下来可全都得看你的了,这事儿咱可帮不上忙”。
“那是啊,您老要是横插一杠子,那可就要后院起火了,119也爱莫能助啊”朱小毛笑着回应道。
要说蹬鼻子上脸,放眼整个江州,恐怕无人能出其右了。
一席话再次把扈市长逗乐了,在秘书的催促下,两人郑重地握手道别。
“二舅,您慢走啊”朱小毛在背后猛扯了一嗓子。
“啊?”扈市长一回头,结果就看到周围全是一对对惊讶的眼神。
孔白吓得连忙拉走了朱小毛,埋怨道:“你认亲戚有瘾是吧?派出所那么多还不够,这回又想攀市长这门亲,他要有个女儿你是不是还要追上一追啊?”。
“绝对不会”朱小毛嬉皮笑脸地说道:“我问过了,他就一个儿子”。
“你……”孔白恨不得上前踹他两脚,这脸皮确实厚得可以,转而好奇地问他:“对了,刚刚你跟扈市长都说了些什么啊?”
“想知道吗?”瞧瞧,又卖关子了。
“不说拉倒”。
朱小毛凑到她耳边说道:“我告诉他,我结婚的时候想请他做证婚人,嘿嘿,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那倒是,对了,你想跟谁结婚啊?是不是那个什么梦琴?”话中散发着一股山西特产的味道。
“你”非常干脆直白,面不改色心不跳。
“去死”。
现在市长不在,这新帐老帐得一块儿算了,孔白一跺脚准备开打,把朱小毛吓得屁滚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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