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 追捕
白云悠悠,流动无声。
清静无为。
无为很清静,清高而安静。
他喜欢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衫,清高的就像千仞的绝顶处那一片千年不化的冰雪。
他不喜欢说话,安静的就像天上缓缓随风飘过的流云。
他喜欢美。
他曾经为了等待一支传说中的优昙仙花开放,在冰崖上小心守护了整整一个月。优昙仙花终于绽放,然后他化开已经冻结在自己身上一尺多厚的寒冰,悠然而去。
他也曾经为了看见传说中的仙境奇观,在十年间走遍了山河,终于看见蓬莱奇景,得偿所望。
他对美,很有耐心。
他对肮脏,就很没有耐心。
恶,就是一种他非常讨厌的肮脏。
无为现在的心情,很不清静。
他缓缓的擦着自己的剑,面无表情。如冰封的表面下滚动着灼热的岩浆,他在生气。他在生气的时候永远是面无表情,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无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能够御剑飞行,瞬间往返千里;也能够以剑做电光舞,呼吸间取对手的首级。
没有无为斩不了的恶,没有无为除不了的妖。
无为绝不允许这句话成为一句空话,也绝不允许有任何生物从他的剑下得以逃脱,不论是人是妖。
无为不轻易出手,他长年修行,杀的人并不多,死在他手下的,非妖即恶。
无为不轻易出手,但只要他出手,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他就一定会得手。
无为曾经追杀一个恶人,远渡重洋,杀尽了所有意图阻拦他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最终把那恶人击杀于剑下。
无为也曾经把一只狡猾肮脏的妖物镇住,用雷电轰了它九九八十一天,直到那妖物化为齑粉。
无为够狠,手段也够辣,所以他不是剑客,而是杀手。
除恶务尽!这就是无为在漫长的修行生涯中领会的一条原则。
……
默鸣不停地继续他的逃亡,他隐隐觉得,追杀者的耐心很快就要用尽,再次被发现的时候,将会是可怕的一击。
默鸣望了望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在城市的可怕与追杀者的可怕之间很快做了一个选择,他谨慎地掩藏自己的踪迹,逃向城市。
……
阿车很喜欢珊瑚姐姐。
阿车觉得珊瑚姐姐是天下最完美的人,美丽而智慧,温柔又善良。所以,阿车什么都不想要,阿车只要他的珊瑚姐姐。
阿车懂事了之后,曾经很想管珊瑚姐姐叫妈妈,只是,阿车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只会看着珊瑚姐姐开心的笑。后来他又觉得,珊瑚姐姐那么年轻美丽,做姐姐正合适,做妈妈就会很快的老了。阿车舍不得管珊瑚姐姐叫妈妈了,看见珊瑚姐姐依旧开心的笑。
后来,阿车渐渐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珊瑚姐姐喜欢赚钱,阿车也可以赚钱给她,珊瑚姐姐要上下班,阿车也可以接送她。
珊瑚姐姐会开心地揉着阿车的柔软的头发,笑着夸奖阿车又懂事又乖,说阿车已经是个小小的男子汉。
阿车这个小小男子汉就会像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挺起自己的小胸脯,看着珊瑚姐姐开心地笑。
珊瑚姐姐说的都是对的,所以,阿车一定要听话;珊瑚姐姐说的都是为了阿车好,所以,阿车一定要听话。阿车懂事了之后,从来没有不听珊瑚姐姐的话,他要做个很听话很乖的好孩子。
只是这次,阿车虽然还是听进去了珊瑚姐姐的话,心里却很怀念那个叫真人的人身上亲切好闻的气息。
阿车已经听说了很多修行人的可怕,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那个叫真人的人是个很可怕的人。那个人坐进自己车里的时候,始终微笑而有礼貌;那个人关车门的时候,手势也很和缓;那个人给自己钱的时候,诚心诚意地说谢谢。
阿车已经做出租车有一段时间,也已经见过了不少人,他小小的心灵里,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有不少的见识。以阿车的见识,他觉得,那个叫真人的人,似乎是个好人,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
阿车听话地要远离修行人,远离那个叫真人的人。只是,他会有意无意地,在那个叫真人的人上次乘坐自己车的那段路上,小心地转来转去,希望能再次感受到那种亲切好闻的气息。
这一切,还在上班的珊瑚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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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世界。
奢靡的灯光下,男人们的脸上映射着的是各种各样的疯狂。珊瑚甜甜地笑着,很快地又端出一打红酒和半打洋酒。
这一晚,珊瑚收获很大。她想着即将到手的几千块报酬,笑的更甜更开心,于是,男人们就更疯狂地挥洒着金钱……
阿车早早地来到珊瑚上班的酒吧门外,安静地等着珊瑚姐姐下班。珊瑚姐姐下班的时间并不确定,有时一二点,有时二三点,周末有时要到三四点。
阿车仔细地计算着今天自己的收入,他开心的发现今天收入居然有四百九十二块,他更开心的是今天所有客人要去的地方他居然都认识,这份自豪让他自己感觉自己又长大了许多。
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扑到车上,身上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那黑影声音嘶哑地说,“带我走。”
阿车不愿意走,他不愿意拉这种脏兮兮的客人。上次有一个喝醉的乘客吐了阿车一身,阿车哭了很久,洗了很久才去掉那股酸腐的气息。当然他没有告诉珊瑚姐姐,否则珊瑚姐姐又一定会笑自己是个傻孩子。
默鸣挣扎着扶着车站稳,喘息着说,“看在同类的份上,帮帮我,带我藏起来。”
阿车这才发现默鸣身上传出的气息果然和自己差不多,珊瑚姐姐曾经说过,这是妖气,一定要隐藏好。
这是阿车除了珊瑚姐姐之外第一次遇见同类。所以他没有多想,就让默鸣上了车,朝一个他认为很安全的地方开去。
阿车好奇地观察着默鸣,满身满脸的污垢,完全看不出来外貌长相。
默鸣在后座上缩成一团,用力地大口呼吸,眼睛紧紧看着窗外,不停地观察着四周。
阿车把默鸣放在了河州地下人防工程的入口,示意他走进去,想了想,又给了默鸣一百块钱。然后他就急匆匆地赶去清洗座位,他还要回去接珊瑚姐姐下班呢。
河州地下人防工程,原本是一大片四通八达的地道,分布在河州很大一片地下,这几年已经有一部分改造成了地下商场,还有很大一部分闲置着,闲置的防空洞口偶尔会有老人去乘凉,很少有人会进去。
默鸣不知道自己手里花花绿绿印着图案的纸片有什么用,他想了想,谨慎地放进怀里。他望向地下人防工程的深处,里面干燥凉爽的黑暗让他觉得很安心,于是他沿着防空洞走了进去。
他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盘膝坐下,调理气息,抓紧时间恢复精神体力。
他估计自己能有一段时间是安全的,这个城里街上都有妖在满街跑,那追杀者未必就能很快地分辨出自己的气息,找到自己。
希望那好心帮忙的小妖不会有事……默鸣想,他很快地抛开杂念入定了。
……
秋高气爽,阳光再没有那么热烈,晴空万里,秋风已起。
爆竹鞭炮声一连串响起,已是吉时。
拉去红绸,清风茶楼的金字招牌在秋日中熠熠生辉。
炭花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黑发飘逸,施施然跟着孙老爷子走进清风茶楼大门。
孙老爷子就是孙致远,孙中平、孙中海的父亲,孙莉的爷爷。虽然已经十几年不问俗事,隐退潜心修行,但他在孙氏集团、在孙门、乃至在整个修行界的威信和地位仍然高高在上。这次他出关不久,听说了此事,特地带着贺礼出席清风茶楼开业仪式。
十几年不出山的孙老爷子,居然为了集团名下一间小小的茶楼开张,特地从江城跑到河州参加开业仪式。
于是各行各界震动了,集团公司以及分公司的头头脑脑们云集河州,把清风茶楼的开业仪式办的热烈红火。
场面虽大,炭花这个总经理却很轻松,凡事动口不动手,又有得力的人策划执行,他很是过了一把“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瘾头。
作为孙氏宗门的外姓长老孙氏集团的顾问,张洪孝自然也到了。他躲着热闹,专找僻静的角落待着,十分不起眼,他担心自己单位如果有人见到自己,多半要生出些是非来。
孙老爷子笑呵呵地一挥手,随即有人抬出一幅字,上书“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字体遒劲有力,正是孙老爷子亲自手书。
这句话出自诸葛孔明的《诫子篇》,“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漫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这话本来是劝诫人,要从淡泊宁静中下功夫,不可焦躁急进,用在茶楼倒也合适。但老爷子此次破关未果,听得昙花真人托自己孙女带给自己的话,有所感触,写了条幅送来,又另有一番感慨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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