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苦门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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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大会进入“罢兵期”。晋级的剑士或休养生息,或勤奋苦练,呕心沥血的努力只为第二轮剑斗的角逐。
这些剑客平常修行的方法缘于投身门派的差异,区分门道类别繁多:注重“气”的人士主修内家心法;重“术”者钻研外家剑术;求快心切的仰赖旁门左道…总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要问到底何为王道?自古莫衷一是。不过,倘若要评选最刻苦的一位,首推远在寒山寺山壁上的攀岩武士。
他身绑四百余斤重的铁块,单臂攀登山岩,所做出地每个跃动皆干净利索,手腕抓付结实稳固,弹跳便如弹涂鱼,灵活胜似猿猴。叫人难以置信的,他之前已经连续做过多项非人地艰苦锻炼。
比如,他运用单臂撑地,垂直倒立呈笔杆状,依靠手臂力量一下一下地撑跳,环城一圈;武士会再徒手劈柴五十担;背负千斤大石潜水五公里……类似的日程,武士十年来未曾停息,天天从早到晚,不给自己一秒钟的喘息之机。
该名武士复姓更木,双名银城,现年二十八岁,生得一张紫膛脸、卧蚕眉,两颗虎牙挤出唇外,无论寒暑都穿一套褐色道服。与挛舞一样,银城也生长于海外岛国。但他修习的非忍术,乃是一门将身体与意志磨练到极致的“苦行剑道”。
早在五岁那年,他就立志绝不在剑道上失败一次,若败而不死,必切腹自尽!因此,他展开了几近变态的残酷训练,将生命里可用的时间全用在训练与冥想之中,就像油厂压榨植物油脂,一滴不剩,理所当然无一丝一毫懈怠。
更木的师门称作“苦门”,师父是名聋哑人,名黄连,平生最善吃苦,然有苦却不能言。其门下每周都会推举一位弟子的训练故事,提供同门效仿学习。推举的内容多样,涵盖成绩、训练量、器材……黄连提出的每项指标历来冠军只有一人——更木银城。
苦门苦修苦心人,绝无累赘——老师贯彻此道,教出弟子逐位真材实料。他们同门实力排行前五百位的弟子里面,找不出一个胖子,这只是老师严苛管教的基本要求。
黄连练就一手好书法,道馆画报上每月都会更新一张他书写的字帖,主题必与苦行相关。当中有一张写道:
在时下的东方,“磨练”已是成功人士的指标。这起源于摩呼罗迦,在那的公众眼里,年轻是奋斗事业的本钱,以致从业者年过四十就倍感压力。他们不惜每天训练数小时,证明自己的活力。
身材确实影响着行业领袖的形象,干练身板会给人积极的印象,而连自己的身材都失控的人,怎能承担管理大任?从商做买卖尚且如此,何况真刀真枪浴血奋战的武士。
为师所要表达的唯有一语——成功出自苦行!
黄连的门人朝乾夕惕,除非与人比武论剑,否则,八十斤以上的铁块概不离身。他们绑铁块,睡大通铺,墙边的壁炉被师父改作鸡窝,里头饲养一只报晓用的公鸡。初入门的徒弟经常会好奇:“为何不把鸡养在外面?”
师兄则会这么告诉他:“这样才能确保不赖床。每个人听到公鸡打鸣,不管天气有多冷,身体有多疲乏,都会立刻起床。”
有若干无知的新生笑问:“我们又不是行军打仗的士兵,何必如此较真?”
师兄听到这种话,通常会先给问话的人一巴掌,郑重告诫:“人总会老到起不了床,所以要珍惜能自己起床的时候。生活最随意的乞丐,都懂得自制,你有什么理由,让被窝埋葬你的武士梦?”
十年前,苦门创始人黄连败于英八手中,切腹自尽。此后十年来,更木奋发图强,十年磨一剑,饱经风霜不改初衷——锋神会夺魁,再击败英八!
如今,他才真正展露锋芒。这是一种厚积薄发地忍耐,也是踏上武者道路所必要的觉悟。
一个钟头后,寒山寺的钟楼敲响了幕钟,更木银城也登上了顶峰。他盘腿而坐,寒风呼啸而过,人专心参悟“剑”所衍生的繁复变化,以求迈入更深一层领域……
更木没忘,他幼年时,黄连擅长爬树,常教他们同门师兄弟爬高去砍树枝。弟子到最高处时,师父不置可否;等弟子下到屋檐那么高时,他才出示一张字帖,举高摇晃,示意旁边的师兄弟念出内容。帖子上面写着:要小心,别失足了。
师兄弟们,有的一言不发,专心思考;有的直追问:“为什么呢?”
师父会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另一张字帖,上面写:人爬到最高点,枝危而目眩,自当有所防备,因此不必多言。而失误常常发生于易处,因而就非说不可了。
上山当念下山时,向上胆大气壮,向下谨小慎微:更木将此当作毕生教条,奉行终身。
他且位居高处修身养性,身后却平添一男子,如是道:“施主,可还记得贫僧?”
“不动法师,别来无恙。”更木未反顾,光凭声音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好耳力。”不动飘然飞起,转而落在更木身前,双手合十,道:“三年匆匆即过,今夜有幸在此重逢,当真有缘。”
“我出于修行中收敛的考虑,特意隐藏了气息,你为何还能察觉得到?”更木怀疑自身能力不足,是否该加倍努力?
不动的语气谦和:“施主的气常带特殊的‘苦味’,就像佛门的苦行僧。自三年前在贵国道场谈论武道,至今不能忘怀。故而,纵然施主藏得再深,贫僧也能感觉得到。”
“从前与大师论武,令银城大有长进。今夜既然有缘再见,不如……”更木眼神若宝剑开锋,霎时双目凝光,“你我就地实战?”
“不敢,不愿,不该,不会。”不动目光低垂,未敢直视好友。
“哈哈。”更木银城冷笑了两声,又道:“不动,有句话压在我心底三年了,不吐不快——其实,你六根未净,对也不对?”
“你从何而知?”不动凡心已动,不再称呼更木为“施主”。
“你的眼里有‘情’,有‘仇’,有千丝万缕的‘羁绊’,清清楚楚,使我一目了然。身在寺庙,却心系红尘,那为何还披着袈裟?是故作虚伪?还是想逃避纠缠,恐有后顾之忧?”更木一语道破玄机。
不动喉结颤动了一下,道:“你话中有话,不像仅凭眼光的判断。说实话吧,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你若与我一战,我就回答你。”更木眼带杀气,“我很想试试,你的金刚道‘诸佛剑’,与我的修罗道‘刺刀’,孰强孰弱?”
“南无阿弥陀佛……”
看不动摇头以对,更木随即收敛杀意,摆手道:“和尚,回你的寺庙去吧。好好想想,一名白衣女子夜里上山,又含泪而下,究竟为何?”
“原来你一直在山下……”不动身姿腾空,飞往寺院。空中随后传来一阵话声:“只要你不过早败阵,定能跟‘假和尚’一较高下。”
夜色沉沉,无名烈为祝贺头马韦斯特不战而胜,和他喝了整瓮的庆功酒。这会正值半夜,阿烈起床小解,清空膀胱。放松后,阿烈走在安静的廊道上,感觉背后老有人跟踪?他疑神疑鬼,两眼左瞄右看,如同老鼠防猫似的,防备遭遇神秘杀手偷袭行刺!
说来邪门,都夜深人静了,武冢四座宫苑灯火俱灭,可在这片晦暗的院落里,单单梅屋的男子澡堂灯光明亮,内伏人形阴影,八分落寞,二分孤苦伶仃,害人心神不宁。阿烈本已走过去了,又倍感纳闷:这么晚了,还有人特地跑来澡堂洗澡?怕是必有奸情……
他顿时慌了,惴惴不安,想转身折返回来,先听到澡堂内传出一男子古怪地抽咽声,呜啊呜地,时而像猫头鹰在啼叫,时而如阴魂呼号。哭者凄凄切切,闻者百爪挠心。
阿烈脊背发寒,怀疑是不是撞鬼了?!他敲起退堂鼓,萌生去意,打算隔天再去庙里收惊拜佛,消灾解厄。但,假如就这么一走了之,预计至少要闹心一星期,日夜睡不着觉。故而,他逞强撑大胆子,踮脚一小步一小步走到澡堂门外,轻轻推开房门,探头窥视:
澡堂中央摆了张矮凳,一金发少年坐在凳上搓洗。他背对房门,垂着头,模样十分沮丧,后背似乎还有一幅纹身。
阿烈揉揉模糊醉眼,看那图案居然是一坨大便,上头盘旋五只苍蝇,或高或低做急于吃屎状。有幸参观到此等“旷世巨作”,他先前的惊惧就像冲进马桶的排泄物,解脱失笑:“嘎嘎嘎……”
“是谁?!”少年屁股像装了弹簧,耸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要转头应对,阿烈已闯进澡堂,继续捧腹大笑:嘎嘎嘎……
一哭,一笑,两名少年在此相见真容,墓地,两人均收声!也许过于意外,他们仿佛给人施了定身术,口不能言,腿不能动。两人都觉得对方十分眼熟,象是在哪碰过面?经过短暂思索,双方均恍然大悟,齐声大喊:
“一杆进洞!”
“遛鸟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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