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屠城惨象
冬天的寒风,呼号着穿街而过。
这是一座空城,所有的生命,几乎已经死绝了,只余下空荡荡的风声。
白浅予的一只脚踩上街面,却是“喀嚓”一声,踩在了一个人伸出的手指上,尸身一阵颤动,靠一点血肉相连的颈骨裂开,头颅落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翻转过来,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瞪望向天空。
白浅予吓得“啊”的一声,靠向了身旁的卫潇。
卫潇一把将她搂住,她在卫潇的怀中,慢慢站起身来,目光一一扫过这条街道。
家家户户早已空了,街道上伏尸如山,或者堆成宝塔的形状,或者堆成山邱的形状,鲜血沿着街面上流下来,化作一条条的血河,沿着石头的缝隙间奔流。
一座座的尸山上,火光燃起,有的尸山已被烧成灰烬,骨灰四散飘向天空,远望如积雪,有的还在烧烤着,发出浓臭的气息。
道旁的枯枝上,有数具悬挂而死的尸体,还有一些忍受不了惨烈屠杀的渭城居民,干脆投井,投河,自杀身亡。
那些还没有焚烧的尸山上,断裂的四肢手足,还有鲜血淋漓的狰狞人脸,可以想见此前的屠杀是如何的恐怖。
白浅予披了一件黑裘披风,倚在卫潇身上,又往前走了数步,只觉得心慌胸闷,想要呕吐,却又偏偏吐不出来,感觉更加难受。
这时,她面前的一堆尸山上,一只饥饿至极的乌鸦,停落了下来,在尸身上翻捡着,然而吸起一条长长的东西,振翅而起,飞到一棵枯树上,一口口的吞咽了起来。
白浅予看得清楚,那是一截死人的肠子!
她眼望那只乌鸦,骇得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却不防脚踝上一紧,似乎是被什么用力抓住,连忙跳了一跳,挣扎开来,低头一看,只见一只血手,从地面上伸了出来,五指成爪状,又向她的脚踝抓了过去。
白浅予吓得连连后退两步,这才停住脚步,看清地面上趴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正在蠕蠕而动。
“他还活着!”白浅予忍不住往前走去,却被卫潇一把拉住:“不要碰他!”
“可是,他还活着!”白浅予分辩了一声,用力挣脱卫潇的手,奔上前去,手伸进那人肋下,将他用力翻转,只觉得他的血肉之躯,已断成了数截,勉强扭转了过来。
那人“呕”的一声,吐出胸口积郁已久的一口鲜血,却蓦的翻转手掌,将白浅予的右手牢牢抓住。
白浅予用力一挣,没想到这垂死之人力气竟然大得吓人,如同一只铁钳般将她的手腕牢牢握住,满是鲜血的脸上,干枯的嘴唇蠕动着,喉咙中霍霍作声,却说不出话来,白浅予只能从他的唇形判断出,他不停的在说:“水,水!”
白浅予扭头看向卫潇:“他说他要水,快去找点水来!”
“浅予……”卫潇犹豫了一下,似是想将她从那个半死之人手下拉开:“这座死城之中,哪还来什么活人?如今满城之中,充满了尸毒之气,他纵然现在没死,也离死不远了,你救不了他的!”
“是啊,小白姑娘,”三叶草本来还坐在卫潇肩头,此际却缩到了他颈后去,只露出半个叶片脑袋:“这座城池之中,河水早已被投河的居民尸体塞满了,河水都流不动了,还哪有能喝的水啊?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那可怎么办?”白浅予低头看见那人,那双绝望的眼睛,翕合的嘴唇,如同一只快要干死的鱼儿,令她不忍心离开。
那人手上箍紧她的力道却越来越多,眼睛中却忽的爆射出一点诡异的亮光,整个面容笑得扭曲了起来,垂死的人竟然出声说话了,那种声音,象是来自九幽地狱:“你的血,不就是最好的水吗?”
然后他的身躯忽然自地面上爆起,一颗头颅竟然瞬间逼近白浅予的脸,张开的一口粗牙,便要向她的脖颈上咬下去!
白浅予吓得骇然惊叫出声,然后一道剑光倏然亮起,那颗头颅便失去了依凭,从空中掉落到了地上。
他握住白浅予的手也随之松开。
一股黑气蓦的从他张开的嘴中,如一条小蛇般蹿入了白浅予的喉中。
白浅予只觉得喉中微微一痒,似乎是被什么呛到,咳嗽了一声,然而那股黑气自她喉中而下,黑气中一点紫芒微微闪烁了一下,又瞬间消失,好象什么也没有了。
卫潇收起昊天剑,将白浅予从地上扶了起来,仔细查看她的脸色:“浅予,你没什么吧?”
“没事,刚才就好象是吸进了什么烟一样的东西。”白浅予抚了抚胸口,那股黑气已然消失,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刚一站起,却是一阵晕眩。
“可能是尸毒之气。”卫潇一把将她抱起,匆匆往城外走去:“我带你去找那些魔族士兵要一点解尸丹,他们长年行军打仗,这种东西每个人身上都会带有,只吸入了一点点,应该无大碍。”
白浅予被他结实的双臂有力的抱着,只觉得脸上发烧,心中也扑嗵扑嗵小鹿乱撞起来,她赶紧将头埋进卫潇的胸口,生怕被他看到,脸上的肌肤贴上他衣服,轻轻的摩梭着,只觉得卫潇身上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薰人欲醉,她心中一阵害羞,只得将头在他胸口埋得更低。
感受着在他怀中,跟他一起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
她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自己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极不自然。
奇怪的是,卫潇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沉默着,一种异样却又令人心醉神迷的气氛,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直到走出城门,走到魔族在城外驻扎的大营前,卫潇才手一松,轻轻将白浅予放了下来。
他很细心的先将她双脚放上地面,待她站稳后,才将她完全放下来,扶她站好。
三叶草捂着两只眼睛从卫潇肩后溜了下来,一边口中一迭连声的道:“我没看见!我啥也没看见!我从头到尾都没看见的啊!我发誓!”
白浅予轻轻一笑,脸上又莫名的红了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半天没有说话,白浅予在卫潇目光的注视下,头垂得更低,闪躲着他的视线,却又忍不住好想去看他。
“我……”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却又不约而同的笑了,道:“你先说。”
然后卫潇终于笑了笑,道:“浅予,你先说。”
“那个,嗯……”白浅予低低咳嗽了一声,掩饰住此时的心慌意乱,慢慢的道:“我们不要去求那些魔族士兵好不好?”
“为什么?”卫潇有些诧异:“只有他们身上有解尸丸。”
“我知道,”白浅予感觉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恰好迎上了他关切的眼眸:“可是,刚才我看见了那屠城的景象……”她闭了闭眼睛,那种异常惨烈的景象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只怕,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那种场面……他们太残忍了,我们帮帮幻族,好不好?”白浅予伸出双手,抓住了卫潇的胳膊。
她知道以卫潇的性格,曾经的天界武神将,见过太多杀戳惨象,历经生死一瞬,并不愿卷入这场是非争战之中,可是,如果让魔族大军继续南下,幻之帝国的几十万子民,白骨只怕要堆成数座大山。
“浅予,这真的是你的心愿吗?”出乎意料的,卫潇并没有一口拒绝,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白浅予微微一怔。
不救,他们或者都无法越过心中的那个声音:大争之世,家国动荡,乱世之中最苦的便是这些无辜子民,命如浮萍蚍蜉,战乱频仍,兵连祸结,民不聊生。
救,面对强大的征澜帝国,百万虎狼之师,他们便从此卷入了战争漩涡,不到胜负成败,无法脱离。成虽亦是万骨成山,可,若是败了呢?
白浅予心头没来由的一痛,她不敢再想下去。
“我们走,离开这里!”她忽然抓起卫潇的手,仓惶道:“离开,什么都不要想了!”
“不。”这次是卫潇拉住了她,他看着她,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浅予,如果那是你的心愿,我会替你完成。”
“我……”白浅予忽然十分后悔之前冲口而出的那句话,急急道:“我刚才那只是随口胡说的,我现在反悔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卫潇却仍是定定的看着她,清澈如冰的眼眸也坚定如冰:“不管做出什么决定,那都是我自己的意愿,不管结果如何,那都是我自己的事,记住了吗,浅予?”
他望着魔族大帐外,从此而去,绵延至天边的远远河山,朗声吟道:
“狂风吹古月,窃弄章华台。
北落明星动光彩,南征猛将如云雷。
手中电击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
身居玉帐临河魁,紫髯若戟冠崔嵬。
羌笛横吹阿亸回,向月楼中吹落梅。
将军自起舞长剑,壮士呼声动九垓。”
吟声浩荡,风吹起他墨蓝色的长发,他身上的蓝衣战袍,猎猎作响,将昔日的武神将修长矫健的身姿,映在了山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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