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知今又过辽西

程兆林心里非常的明白。同样的，他也能理解，陈蓉和自己在一起这么多年，相夫教子这么么多年，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的荣华富贵，即便是有，也是夜不能寐的假象，他低下了当年一直都不曾低下的骄傲的头颅，对着陈蓉说道：

“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洋儿，如果有来生，我做牛做马也要赎罪，蓉儿，别恨我......”

也许是在监狱思量久了，他每天对着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抬起头只能看到一扇小小铁窗的外面，彻底想通了。

他这一辈子，都做了些什么！

都做了些什么，净是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个时候总是觉得老天不会报应他的，谁知道，到头来都是一起算的。

谁都无法躲得了这些，即便他曾经再有过抗争！

陈蓉言辞也没有这么激烈了，她隔着厚厚的玻璃，哽咽着对似乎一夜之间就苍老不少的程兆林说道：

“我没有恨你，只是太过失望了，甚至绝望，你的一生都围绕着苏家母女转，现在想想，到头来还是被她们送进了监狱，值得吗？”

是啊，假如当初程兆林不想着依附苏卿文的小姐力量往上爬，假如他当年不觊觎陆芊晴的年轻貌美，是不是通过自己的奋斗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呢？

时光是不是还会倒流？

它不会了。

陆芊晴接到一个莫名的电话，电话那头里让她去监狱一趟，有人想要见她，不用猜想，她就知道是程兆林想尽一切办法联系到的自己，她该不该去？

元津晟就在她的旁边，听到这里立刻把电话按断了，他厉色阻止陆芊晴：

“不准去！谁知道他又打着什么坏主意呢，陆芊晴，你别听他们的，不要去。”

陆芊晴也有了一丝的犹豫，她的心里也是不想去，就像元津晟所说，程兆林想搞什么花样，自己完全是没有把握的，可是人总是有好奇心再作祟，越是未知的，她越是想要探秘。

元津晟毕竟和她在一起也有好多年了，他越是阻止她去做什么事情，似乎陆芊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别怪我没有警告你啊，陆芊晴，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陆芊晴眯起眼睛，好笑的看着担心不已的元津晟：

“其实吧，去看一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现在已经是手无寸铁之力，我们怕什么？监狱也不是他可以乱来的地方。”

看着元津晟的脸都快黑了，陆芊晴又不知死活的补了一句：“除非他嫌十五年太短了，他不想这么早就出来。”

元津晟身材魁梧，他想要拎起陆芊晴的衣领简直就是轻而易举，谁知陆芊晴未卜先知，她盯着他，眼睛里也是充满了杀气一般：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他只好服软，对陆芊晴改为春风化雨一般的循循诱导：“太危险了，你一个人去我真的是不放心，你说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让我一个大男人该怎么办！”说完还煞有其事的抹了脸一把，透过手指间缝观察陆芊晴的反应。

她哭笑不得，谁说他长大了，在她的面前依然就像是一个未成年的矮子，于是陆芊晴思量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的对元津晟说道：

“那好吧，你陪我一起去，但是记住一点，一定要文明，你千万不要给我惹事！”

元津晟见陆芊晴答应了自己，更是喜不胜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很快的他们来到了监狱，在狱警的介绍下，她和元津晟终于见到了老态龙钟的程兆林。

“芊晴……”

程兆林真的难以置信陆芊晴真的来到了自己身边，隔着厚厚的窗户，程兆林的愧疚，羞耻感也随之而来。

陆芊晴通过他的口型能猜出他在喊自己，她冷艳的脸上也有一点动容，仔细一看程兆林的脸，真的在一夜之间老了很多，这就是环境对他的作用吗？

一个人的成长，变化取源他所在的生活，程兆林这个样子，陆芊晴说不上自己是该幸灾乐祸呢，还是要心存一点怜悯。

这么多年的争，的斗，所有的真相尘埃落定，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的释怀，那样的开心。

“你找我什么事？”陆芊晴对着听筒说，看着程兆林，她曾经多么痛恨这张脸啊，以为化成灰自己还能记得，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

她忘记了。

程兆林仔仔细细的看着陆芊晴，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了，也许很快她就要身旁这个男孩子浪迹天涯了，年轻真好，假如他要年轻二十岁的话，也愿意为自己爱的人走天涯：

“我想再看你一眼，还有就是......”

“别再说了，”陆芊晴直接打断了他，她不想听到什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这样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她不想听。

对不起能回到从前吗？

“我知道，你爸爸的死你怪我，你怪的对，我该死，可是我还是想说，芊晴，我一直......”

程兆林停了很久，陆芊晴也没有打断他，他们一直沉默着，冷静的，谁都知道下一句话，是什么。

“爱就是意味着伤害，程兆林，你的爱真的是独树一帜，这种爱让我们家家破人亡，让我们夫妻反目，母女成仇，这就是你说的爱吗？”

陆芊晴竟然哭了，她很少在这种情况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现在恶有恶报了，她反倒哭了。

“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你也放心，我不会再恨你，你已经为你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我们也许不能两清，但是一切终有说再见的时候，即便它是不对等的，我和我妈妈都会生活的很好，将来，也不会想起你。”

陆芊晴说完站起身，元津晟在旁边拉了她一把，他们最终消失在最光明的云雾处，程兆林一直望着，望着，直到陆芊晴的身影彻底看不见。

她说什么，她说再也不会想起来自己了，她们决心忘记了他，程兆林放下听筒，静静的看着陆芊晴刚才坐过的位置。

“时间到了，该回去了！”这个时候看守他的狱警来了，“咔”的一声，冰凉的手铐又一次铐在了自己的手上，他又要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了。

人生不能走错一步，程兆林的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他在看不见光明的走廊里行走，脚下的冷气一点点集聚，不再扩散。

元津晟跟在她的后面，迟迟都没有说话，陆芊晴觉得他太安静了，不禁转过头来看他：

“你怎么了？”

元津晟抿着嘴巴不说话，他眉头紧皱，似乎在担忧什么事情一样，陆芊晴走近他：

“喂，你怎么了啊，到底？”她用手试探着他的额头，又反过来摸了一下自己的，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啊。

元津晟有点难以开口一般的，他谨慎的说道：“其实程兆林，他只是爱你太深了，说到底，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元津晟竟然为程兆林抱不平，他看到陆芊晴脸色都变了，赶紧补充道：

“芊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陆芊晴自然知道元津晟的意思，她搂着他的肩膀，半靠在他的身上，她也豁然开朗起来：

“都过去了，我也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你说他一把年纪了，十五年的牢狱之灾，的确是沉重了，可是这也是他的报应。”

元津晟点点头，他认同陆芊晴的说法，这个时候正好自己的手机响了，他赶紧拿出来接听：

“是公司的事情，让我赶快回去一趟，芊晴，你自己开车回去吧！”元津晟说完就把车钥匙给了陆芊晴，自己立即就要走。

“等一下！”陆芊晴赶紧拉住他：“你把钥匙给了我，你自己开什么，难道去打车吗？”

元津晟自然是担心陆芊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打车危险，他宁愿自己打车也不愿意让她去，陆芊晴懒得和他争来争去，直接把钥匙塞给他：

“别闹了，赶紧去忙，你瞎担心什么，谁敢惹我。”陆芊晴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可是自己有急事也该去忙。

元津晟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要小心，我先走了。”

陆芊晴摇了摇手就算告别了，元津晟走后，她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了。

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她仰望着这片蔚蓝的天空，即便身后是人间炼狱，又有何干？

反正她马上就要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了。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不知道苏卿文有没有来看过程兆林，她看到如今这个样子的程兆林，会不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她还记得自己在放下电话前的那一刻，她清楚的听到程兆林对自己说：

“告诉你妈妈，我对不起她，永永远远。”

那个男人哭了，他竟然也会哭，不知道是被现实已经磨去了得意的嘴角，还是被四寸天空拘谨了天性，他哭了。

终于为他这么多的恶行流下来悔恨的泪水！

今天的天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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