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凶悍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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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身法太快,大却灵自知不好抵挡,死死捞住阿南在身前。姜梨的剑一直贴着阿南在走,阿南有些惊诧,她医术最佳功夫最差,姜梨跃到她身前时,阿南还认为她是救命的女英雄,几回合下来她才发现,姜梨根本不懂顾及人质,或者说,之前没有这种习惯,仿佛需要打着打着才能想起中间有个自己人似的。
“低头!”姜梨忽然一喝,唬得阿南连脖子都缩下去了。
她不知道姜梨心里同样在腹诽,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怎地四肢如此僵硬,她总傻着眼睛盯着她,她怎么救她?
剑身贴着头皮一晃而过,直朝大却灵颈部挥来。
她用悍辣之力招招逼近,无非是要逼大却灵松手,果然这人为了活命将阿南推向了她。没成想姜梨不接,错身一避,脚下就是一个踏步,继续揪着大却灵打。身后平灵眼疾手快,一直做着防备,阿南一头栽过来,正被她抱在怀里。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打架的?”
圣手阿南活了二十四年,从未遇过这么凶悍的主儿,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呐,反应慢一点都跟不上她的剑。
“这都好多了,之前都不管人死活。”
平灵安抚阿南。
大却灵没了遮挡,姜梨打得就彻底舒爽起来。她不喜欢束手束脚,出招时一招能进要害就一招直进,绝对不会多绕一式,大却灵之前跟她打过几次,简直入坠噩梦,身心俱疲。
“早知道你是全盛我就不来了!”大却灵双手骤然发力,宽大衣袖一鼓,飞出数根毒箭。
姜梨身手灵敏地避过,“我请你了吗?分明是你自己要送死。”
再次近身,大却灵衣饰繁复本就不够灵活,姜梨单腿一记侧踢,击得大却灵一阵耳鸣。
大却灵捂住耳朵疾身撤步,恰与斜刺里带人赶来的玉陀螺对上视线。
玉陀螺双臂齐伸掷出钝金环,与大却灵合力出掌,共同推向姜梨。
姜梨虚空一拢。
钝金环碎在了双方气浪之中,大却灵和玉陀螺被震退数米,跌倒在地。
“师父!”
“走!”
大却灵深知不能再打,勉强爬将起来,带着玉陀螺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姜梨提气要追,今日放了她走,又要在日后留下祸患,可她刚一运气便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钻心之痛,姜梨攥住胸口,想要缓解突如其来的痛楚,谁知气血翻滚如浪,喉内腥甜一涌,便呕出一口血来。
“少主!”平灵阿南等人慌忙向她疾驰而来。
姜梨犹自发蒙。
这莫非是嚣张的报应?可我也没嚣张多久啊。
她头晕脑胀地要向后栽,医者们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好在这身子最终还是没落地,姜梨很有幸地趟进了一个风尘仆仆的怀抱里。
她眯着眼从他领口精细的乌金纹开始看起,一路向上,停在一张慵贵精致的脸上。他蹙着眉,绷着唇,表情既惊又怒,惊的是她竟然醒了,还跑出来打了架,怒的是,刚一回来就看见她吐血。
“怎么看的!”
付锦衾喝问医者,他不眠不休的赶了几天几夜的路,一个月的路程裁成半个月赶,他们就是这么看顾她的?
医者们吓得不敢抬头,一面抖索一面硬着头皮上来给姜梨把脉。
蛊虫醒了。
方才一直没有动作,是阿南等人的药浴起了作用,它需要一点时间清醒,需要感受到饿才会开始吞噬。
姜梨又如上次一样,一口口的吐血,付锦衾拦腰将人抱起直奔城内而去。之后医者诊治,引针探脉,虽然看着凶险,但因已有一次经验,比之上次倒是多添了几分章法。
付锦衾将龙枝桂带回来了,阿南拿到以后便去炉中制药,老冯、沈从鄂等人则依照之前的方子为她稳住气血,三颗药丸下去,便是等待龙枝桂的成药时间了。
一群人守在姜梨房里看着她,表情多少有点一言难尽。
她没如上次那般昏死过去,虽然也是吐血,但这次吐的很难让人完整的着急上火。她有精神,能说话,并且大有絮絮叨叨之势,要是没说一段就呕一口血,你会以为这是一个正常人。
“顾念成居然都敢反我,他个老小子都敢反!南户的刺客伤了你多少手下?你让折玉听风数好了,待我大好以后,伤了多少,死了多少,全还到他们身上!”
“我现在连打大却灵这样的东西都会吐血了,她走的时候没看见我吐吧?”
“江湖上全盛时期的所谓高手,谁敢说武功比我强?!若非中蛊,我会让她全身而退?想我姜梨——”
她开始细数自己从十岁突破全盛,生杀十年的各项丰功伟绩。可她并不开心,愤愤不平,几乎想要捶胸顿足。她觉得大却灵踩了她的地盘,就应该今天就死,可是她没死,还把她“累”吐了血,她跟付锦衾说,“你是没见过我最强的时候,我非常厉害,我谁也不服。”
付阁主抱着她坐在里屋房里,很久没听到她说话了,其实比躺在床上僵死着强,但是付锦衾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有越来越沉的架势。他没回应姜梨的话,而是面向医者,“她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这人吐了这么多血怎么还这么能说?
付锦衾心里没有着落,月白大氅上全是姜梨吐出来的血。
“之前我们也怀疑过。”沈从鄂斟酌着开口,“但是... ...没有返这么长时间的。”
换成别人早“走”了,正常人就算撑着力气留遗言也是寥寥几句,她都快念出一本书了。
“你是从哪儿回来的?”回光返照的那位开始关注付锦衾,扒着他的衣领往上看,他叹着气,没着没落地舔了下干裂的唇角,垂下头让她认真端详自己。
“你中了食心蛊,我去兰璧山给你采龙枝桂去了。”长睫压下来,他用拇指擦了擦她嘴角的血,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做了一个挺身的动作,“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
那是片龙潭虎穴,她听过没去过,她知道他身上一定有伤,挣扎着起身,刚起了一半又是一口血。
“阿梨。”付锦衾从鼻子里呼出一口长气,尽量控制语气,“乖一点,等药来。”
她知道他在压抑自己的脾气,他着急,怕她出事,他心里没底,她一闹他就更急,又舍不得凶她。
于是姜梨主动安抚,“我还行,没有上次那么疼,就是腔子里好像淤着血,吐出来反而痛快。焦与和林令他们怎么样了,老道士身上还受着伤呢,这回还有命活吗?叫进来我看看。还有陈婆婆和旺儿,身上都有擦伤,你花那么多钱养老冯,该用他的药时得用。”
你可真是太会持家了。
大家都有一种被将死之人叫到床前,从焦急难过,到眼泪流干,发现这人总也不死,不知是劝她闭嘴还是赶紧撒手人寰的矛盾之感。
沈从鄂说,“不管如何,姜门主都该少说为宜。”
付锦衾看看怀里吐了半天血,嘴还不肯闲下来的姜梨道,“听见大夫怎么说了吗?”
“听见了,大夫们都是一套说辞,什么静养,什么少食,我不听他们的。我没觉得我快死了,你不想听我说话吗?你把我当心肝宝贝儿宠,我知道我昏迷的时候肯定都是你喂的药。”
你说她会不会讨好人?真要汪着蜜的哄人能把人腻死。气人的话都是说给看不上的人听的,什么乖张狠唳,嘴毒心恶,真实的姜梨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是这样。有点小聪明,有点小狡猾,该作的时候作,该哄的时候哄,眼睛软软一弯,倒挂的月牙似的。
付阁主头疼地把她嘴捂上了,再甜也得让她闭嘴。
“药还有多久熬好。”付锦衾问阿南。
阿南忙说快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好。
至于姜梨这种边吐血边絮叨的状态,他们分析出来几点原因。
一,九影心法是逆行之法,正常来说比之顺行还要催动蛊虫移速。可是姜梨醒来之时功力已经恢复到了全盛。全盛时期的气血会由逆转顺,反而阴差阳错的让它平复了下来。
二,药浴有效,蛊虫被消减的极为虚弱,想要大口吞食必须经历一段时间的恢复,这个恢复期就给了姜梨絮絮叨叨的气力。
三,这世上总有解释不了的某种奇迹,这些奇迹因人而异,与体质有关,与心法相连,任何可能都存在一点。
但是以上三点都有一个归总,就是龙枝桂,要是没有龙枝桂,姜某人的“遗言”虽长,也总有血尽力竭的时候。
龙枝桂是用来熏的。
这东西的枝干很干,即便看上去葱郁满树,树干本身也没有太多水分。这样东西不能食用,也不能直接去熏,而是要与月俏荷,百肠草以及赤弦根三味药材一同捣制,经由这三位药吊出它的药性,再以火熏烤,徐徐熏进人体内。
这个过程至少要四个时辰,药炉子放在床边,只要静躺,最好是能睡着。然而姜梨那张嘴,捂紧了还在用手指头在被子上写字。
——我睡不着。
她已经睡了二十多天了,早就睡饱了。
阿南说,“姜门主别担心,龙枝桂本身就有安神的功效,只要您静躺,别说话、别写字,很快就能睡着。”
姜梨从吐血到现在,一直处于一个精神极度亢奋的状态。鬼刃被她砍了,精神上就剩下了完整的自己。功力恢复了,一扫之前的憋屈,回归了全盛。两件喜事叠加在一起,她兴奋过度,就呈现出了这种犹如“喝醉”的状态。
付锦衾看她眼睛里全是:我不困。一边把人安置在床上,一边示意阿南把药炉子端进来。
床边置着一张八角矮几,熏药的炉子不大,药量也不大,刚好放小几上。姜梨支起半边身子嗅了嗅,发现这东西竟也神奇,刚闻了一小口,腔子里上涌的那股腥甜便消下去不少。
“那您...”阿南踟蹰都看着付锦衾。
她知道阁主身上肯定有伤,从那样一处地方回来,能完好无损绝无可能,她想检查一下他的伤势,可他对她摆了手。
“无妨,我看着她睡,都下去吧。”
“可是...”
“下去。”
淡淡一声吩咐,饶是阿南再想坚持也还是闭了嘴。
姜梨用眼睛跟着付锦衾,“你让阿南看看。”
付锦衾给她盖了盖被子,没像对阿南那么噎回去,但是也没接她的话。
他自己的伤自己心里有数,不看着她恢复过来,怎么可能有心思管其他的。
龙枝桂有很浓郁的草木,有这一味药在,月俏荷和百肠草都成了点缀,这味道也确实引人生困,姜梨没过一会儿就精神困顿起来。付锦衾原本靠坐在床尾,片刻之后也生了倦意,熟练地拽了只引枕,打横躺下。
这是两人平时最常用的姿势,一个平躺、一个横卧,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尾。
姜梨脑子里没预没兆地跳出一句:床头打架床尾和。
那他们现在一个床头一个床尾算怎么回事?
她缓慢地动了动嘴,刚发出一个音儿就被付锦衾拦住了。
“好了以后多少说不得,非在这一天说尽,一共就四个时辰,忍一忍就过去了。”
姜梨下巴往前胸上贴,牵着头想看他,发现他闭了眼,又施施然地躺了回去。
她心里存着一些话想说,他不让她开口,她便在心里自语。
兰璧山一定很凶险吧。你身上血腥气极重,我分不清是你的我的还是别人的。
我这么一个恶人,居然也有被人宠上天的一天。你不知道,自我太师父和师父死后,就再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了。
我是越被宠溺越得寸进尺的人,我会努力活着,为着在报仇之后还能跟你有个将来。
龙枝桂对一切内伤都有修复作用,你跟我一起闻四个小时,再大的病都好了。
那要是外伤呢?
她想坐起来问他,小腿刚一使力就被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内伤不大,外伤不重,安心睡你的。”
他总能知道她惦记什么。
付锦衾一直没睁眼,音色也比平时懒,姜梨很少见他这么疲惫,不想让他再费力应付自己,只得重新躺下,乖乖睡直。
隔着一床被子的小腿上多了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一下接一下地轻拍。
姜梨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他累成那样还在哄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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