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生涯进入倒计时阶段。

——

他这些话一出口，叶柔竹彻底看清了，萧英就是狗急跳墙了，想用领导的权威警告她要乖要听话，否则就要她好看。

出勤率低？呵呵，我合同上签的就是弹性工作制，上个季度的在线时长远远超标，加班也没有足实申报，差不多都是加3报2，出勤率虽然低，但也是达标的。

门派日活就更可笑了，上个季度最后一个月是开学季，所有游戏的日活都骤降，要不怎么会有开学季活动一说？不就是为了挽救这个季度的KPI吗。

至于请假不批——勉强算是所有罪名里比较不牵强的。诛逆自有一套AI去运作，人工操作只是为了增加新鲜感、灵活度，不是必不可少，更何况部门也好小组也罢，都没有明文规定周三晚上不允许请假，米嫣楠以前就请过。

所有这些想法，都只在她脑子里叫嚣，没有说出口——如果说出口，她就不是叶柔竹而是白潇潇了。叶柔竹看透了萧英恶心的嘴脸，但那又怎样呢？萧英是她的上级，掌握着她在这个公司的命脉，她就算看破也不能说破。

萧英可以随时不给她面子，自己却必须时刻给他面子。

“不要以为玩家喜欢你，工作就可以不认真、敷衍，做任何一份工作，都要认清自己的定位，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懈怠。”

“好的，我明白了。”

她的反应过于平淡，令萧英不觉皱眉，眯起了眼朝她看去。

叶柔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的双眼：“从明天开始，我会朝九晚六，按时到公司打卡，门派日活我会想办法提升，周三晚上不会再请假。还有别的事吗？”

萧英简直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萧总再见。”叶柔竹对他鞠了一躬。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连白潇潇后来问她萧英找她去做啥，叶柔竹也只是说交代一些第四季度的工作，没有对她说明真相。

说来干什么呢？白潇潇是集团创始人、现任董事长的女儿——这和她叶柔竹，有一毛钱关系吗？人家并没有义务利用身份的天然优势去给她争取什么权益不是吗？面对白潇潇，她始终是有愧的，哪怕仅仅是以吐槽的口吻去说，她也怕白潇潇会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郁婉君的事，订婚戒指的事，再加上这次露台威胁，叶柔竹心里一下多了好多秘密，身边的人都明显察觉到她变了。

作为滚来滚去，她在线的时间少了，和大家一起玩的时候话也少了，打本的时候经常犯一些智障级的错误，卡城墙的时候居然还摔下来失败了。

燕十三无语地看着摔成残血的她，问：“你什么情况，之前不是都爬得很溜吗？今天状态不好？生病了？”

叶柔竹狼狈地爬起来，让奶妈给自己刷满血，玉关情CD一好，马上又重新往上爬。

第二次她成功了，不过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暗杀控弩玩家的时候忘记开飞云纵，战斗时间拉长了近半分钟，导致冲城墙的友军死了好多人才抢下这个点，滚来滚去的帽子也在混乱中爆出，不知道被谁捡走了。

战场打完以后，玩家都陆续传出图，叶柔竹残血坐在石头上发呆，燕十三走过来：“你没事吧？”

叶柔竹麻木地摇摇头，燕十三又问：“生活里遇到什么不顺？不要想太多了，玩游戏就是玩游戏，如果玩着游戏还去想现实里的事，那永远都愁不完的，要学会放松。”

她哑然失笑，没想到燕十三还有当政委的嗜好，难道这是团长的通病？

“我真的没事，一两次失误，在所难免。”因为和他不熟，叶柔竹没打算暴露自己，笑着开脱了一句。

燕十三：“最好是这样。”

离开战场后叶柔竹本来想做个门派日常，但架不住精神上实在太疲惫了，就从驿站骑马回城，打算清理一下包裹，该卖的卖了，重新买个帽子，然后下线睡觉。

跑了两张地图后，她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西西里那个芝华士，不知怎么竟然一直跟她同路，而且一直保持落后她几秒出发，即使她换乘的时候发了个呆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对方也不会赶超上前，而是稳稳地跟在她后面行动。

跟踪？太明目张胆了吧，而且干嘛要跟踪自己，有什么大可以直接密聊说。

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叶柔竹到了汉中的时候特意停下来等，果然芝华士也停了下来，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这才微微一笑：“被你发现了。”

“你跟着我，是想找到谁，还是有话要说？”叶柔竹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芝华士端起她HR职业化的微笑：“嗯，确实有点事想跟你谈谈，但是看你一路马不停蹄地好像有事要忙，就想着先跟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或者等你忙完了再说。”

芝华士是个很厉害的妹子，见了谁都面带微笑，挑拨离间的时候有理有据不留把柄，有求于人的时候先给好处，即使挨骂了，也不会翻脸，总给下次友好会谈留足余地。叶柔竹自认为已经是一个没脾气的人了，偶尔都还是会红脸，芝华士这才真的是“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准备下线睡觉。”

“那我们明天再谈也可以。”

对方太好说话，反而让叶柔竹感到危险，于是问：“你想谈什么，我明天不一定有空。”

芝华士又是一笑：“那我长话短说好了。我们帮有一对最近在闹分手，然后女的呢有点看上了那个燕十三，但是被对方拒绝了，恰好呢最近你进了这个团，又是卡城墙的技术型人才，燕十三好像对你挺殷勤的，诗诗——就是我说的那个妹子，她有点不高兴，所以我有一点担心。”

叶柔竹：“你想太多了，我对燕十三没兴趣，他对我也没兴趣。”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芝华士进一步解释，“诗诗被宠坏了，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而且不太理智，我担心的是她把你视为情敌，然后做出一些有损两个帮会友谊的事。”

叶柔竹冷笑起来：“又要悬赏我吗？来啊，上次账号被错封，连悬赏也帮我清空了，我还愁每天上线找不到人打架呢。”

芝华士叹了口气，说：“如果只是悬赏，我怎么会跑来找你呢？你的PVP技术，我又不是不知道。关键是，她哥也就是我们帮主，本来就对你很有意见，如果诗诗再去告个状，新仇加旧恨，我怕他们会发动全帮追杀你。”

叶柔竹：“……你们帮的人都有病吧！什么叫对我很有意见，我TM干啥了啊？”

芝华士：“你在三峡杀了一个叫蕾拉的奶妈，对吧？她是我们帮主在这个游戏里的新欢，你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恋爱中的男人都没什么大脑。”

叶柔竹嘴角抽搐，半晌，问：“那你找我是想让我换个团，还是干脆就不要打战场了？”

芝华士也很地道：“如果你愿意换个团那当然最好不过，每天晚上打战场的团都很多，你如果觉得不好拒绝燕歌行，可以给我个联系方式，每次开战场，我把他们去的地图报给你，你慢一步上线，去其他的就行。也不用一直这样，等诗诗跟百加得和好以后，你还是可以继续去燕歌行。”

她说得很客气，叶柔竹虽然不太喜欢她，不过能避开无妄之灾也是一件好事，就点头：“那我最近不去战场了。”

“谢谢你，这是一点心意。”

芝华士交易了她一个25人蜀帝陵出的帽子，拨月栖星用刚好，而且还是强化过的。叶柔竹着实是诧异于她的长袖善舞——自己的帽子是刚才战场才掉了的，芝华士一路跟着她，也没空去拍卖行买，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把自己在用的拆下来当礼物送。

叶柔竹拒绝了交易：“不用了，我如果想要自己会买。”

一连几天，她都没有去打战场，一来是承诺过不会去，二来，也实在是心力交瘁，没有力气去了。

她大半年前提请的小号保护政策终于被提上了日程，萧英组织了一次跨部门的大会，将这个需求作为第四季度的重要规划提出，并成立了项目小组，技术那边邹焱总领，策划部这边除了两个系统策划外，只有萧英本人参加。

PPT里自己写的方案，被以萧英自己的名义原封不动公布出来，好几个细节还被技术那边夸考虑周到，连可能会存在的系统冲突都考虑了进去云云。最后敲定下来的大约60%的项目计划是她写的，只有一些不符合当前运营策略的“理想”被删除或微调，增加了一些被遗漏的，作为一份方案来说，算是非常成功了。

但这份成功，不是属于她的，而是属于萧英的。当日她发出去邮件，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一度以为要么是萧英觉得没有用，要么是看漏了，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他冒名顶替，当做自己的功劳来提出。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流失掉了，萧英的深谋远虑，已经不是渺小的她能够揣度、能够对抗的，在撕破脸皮后，萧英大概已经不对她抱有什么感情，但那与生俱来的征服欲只会愈演愈烈。

要么臣服妥协，要么主动退出，在萧英一手遮天的这家公司里，容不下一个被他看中、却又不为他的魅力而倾倒的女人存在。自己现在还能在这个公司里待着，仅仅是因为萧英还没找到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去开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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