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魂梦几回
来人正是薛至柔之母,薛讷之妻樊夫人。但见她面容虽姣美,却是束发戎装,落阔潇洒,不让须眉,唯有一段束于绛红发绳,流露着与男子截然不同的巾帼气概。见到李隆基,樊夫人将头盔递给随行的副官模样之人,叉手道:“见过临淄王。”
“夫人不必客套。”李隆基脸上挂着淡笑,分毫看不出片刻前正在与公孙雪对质,“夫人可是打安东都护府而来,前来看望令嫒?至柔前几日遭歹人刺伤,我表弟第一时间去请了宫中奉御为至柔诊治,她虽昏迷了数日,所幸无性命之忧,身子亦在复原,昨日已转醒,夫人大可放心。”
听闻薛至柔遭袭,樊夫人似有一瞬窒息,薄薄的唇抖了抖,急声问:“是何人所为?可曾捉到贼人了?”
李隆基摇了摇头道:“尚未寻得凶嫌。只不过,比起薛至柔,更令人担忧的并非中原之地……”
李隆基话里有话,樊夫人了然,但见院中有个陌生女子,便未多语,只道:“多谢临淄王与薛大夫照拂。小女不成器,给二位添麻烦了。”
房间内,薛至柔正吃着薛崇简带来的细点,忽听得母亲的声音,意外又惊恐,低声嗔道:“谁让你们传信给我母亲的……”
薛崇简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曾啊……我们怕惊动樊夫人,一致认为不当说,这……樊夫人又是如何得知的,怎还快马加鞭赶到洛阳来了?”
说话间,樊夫人与李隆基一同走进房间来,身后还跟着那名擎盔的副官。看到樊夫人,薛崇简比看到自己亲娘还紧张害怕,直挺挺站起身,磕磕巴巴道:“伯……伯母,一路远道辛……辛苦,可要来,来点樱桃……”
“表弟,樊夫人远道而来,至柔又大病初愈,她们母女必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你还是早些回去,改日再来看至柔吧。”
薛至柔好不容易醒了,薛崇简恨不能将双脚焊在灵龟阁,此时自然不肯走,仿佛鼓起了天大勇气,杠头回道:“那表哥呢?怎的你不走,却要赶我走?”
樊夫人忍俊不禁,李隆基亦气笑了,用手肘箍住薛崇简的脖颈,将人拉到一旁,低声道:“你这榆木脑袋。我自是有事要与樊夫人商议,完事后我便也回府了。你若想看人,明日再来就是了,何必非要此时在这里点眼?”
说罢,李隆基复将薛崇简拉转回身,微微压低他的脑袋,对樊夫人笑道:“抱歉,是我表弟无礼了,还请夫人宽恕。”
樊夫人性情亦是爽利,挥挥手以示无妨:“殿下客气了,薛大夫一向快人快语,我又如何会计较这些小事。”
事已至此,薛崇简不得不恋恋不舍地对薛至柔道:“玄玄,你们母女叙话罢,我先跟表哥走了。你若想吃什么,便派人带个话,我立马给你送来。”
薛崇简说罢,悻悻朝外走。路过樊夫人带来的那小卒身侧时,忽然生出一种奇怪之感,他不由得盯着那人看了一瞬,却又说不出这感觉从何而来,便甩甩头,克制了胡思乱想,脚底粘糖泥似的拖拖拉拉走了出去。
“阿娘若想同殿下议事,我这里有间专给人看手相的暗阁,没有窗户,密不透风,怕是在里面大喊大叫外面都听不见呢!”薛至柔说罢,嘻嘻一笑,补充道,“就是有点黑乎乎的,要是把门关上反锁,就要点蜡烛才能看清。”
李隆基不由扶额道:“那就不必了,我们是议事,又不是密谋,何况外面还有公孙雪守着……”
李隆基方要说下去,又觉不妥,险险闭了口。
果然,那樊夫人立即抓住了重点,一脸难以置信:“你平时便是这般给人看手相的?”
薛至柔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洋洋得意,神神叨叨道:“对啊!话说这一招效果可好啦,不管哪个时辰来客,只要随我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阁里一进,再将烛火一掌,照出墙上的八卦图,还有矮架上堆放的古籍、龟板与龙骨,这气氛一到位,我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
“那若对方是个浪荡子,你又不会武功,如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不是羊入虎口吗?”樊夫人蹙眉道。
这一问倒真把薛至柔给问住,此等事虽尚未发生,她确实也无法保证不会发生。母亲与父亲不同,喜怒一向形于色,若是放在她年轻时,只怕此时早已将桌子掀了,薛至柔忙捂着肺胁,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颤声道:“这……许是之前来找我算命的都是好人,像是做面点的崔大婶、烤驼峰的黄老伯……总,总之……玄玄不敢了。”
樊夫人穿着织锦彩袖胡裝,华丽且干练,微微一抬手,薛至柔以为她要开始打人,忙抬手去挡。哪知樊夫人不过紧紧护肘,阴阳怪气道:“薛师叔不愧号称黄冠子转世,给人算了大半年的命竟然没遇到一个浪荡子,当真是吉人天相啊。”
薛至柔再也顾不得装伤,撑着身子在榻上跪好,认罪道:“阿娘我错了,你切勿这般,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以樊夫人的脾气,自是很想立刻就教训薛至柔一顿,但碍于李隆基在场,只得美目一嗔,哼道:“回头再来收拾你。”
说罢,她向李隆基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道往阁中客堂叙话。
樊夫人与李隆基一走,房中便只剩下薛至柔与樊夫人带来的那名副官。他看起来十分面生,令自诩认识辽东营中大半将士的薛至柔大感意外。
正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尴尬氛围之际,那脸生的男子忽然哂笑一声,极其轻微,却还是被薛至柔听见了。她转头过去盯着那人,这才发觉他的身形气质有些莫名熟悉,一个异常离奇的念头在她脑中升起,他三分疑虑,七分笃定道:“你……你是孙道玄?”
那人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仍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发觉,瑶池奉查案拿贼的能耐也不过如此啊。”
“嗯嗯,你本领高强,也就是害我差点丢了小命而已。”
孙道玄未回嘴,若非是双耳浮现出几分可疑的红色,他看起来当真是十足淡然:“未想到瑶池奉在自己母亲面前,竟缩得像个狸猫似的,如此看来,孙某先前倒是高估你了。”
“哼,你如是猖狂,怎么不去大理寺门口吆喝?”薛至柔反嘴道,随即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怎会同我阿娘一起来洛阳?还有你这脸,可是用了画皮仙老伯的假面皮易容?”
所谓“画皮仙”,正是樊夫人年轻时的江湖好友,曾是个制作面皮的老行家,能将手中的一块小小驴皮雕琢,借以助人易容,如今年事已高,明明是个手艺人,偏生害上了手抖的毛病,手上的活儿自然不如原来细腻,但大眼看看还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
孙道玄提住面皮的一侧,徐缓撕了下来,露出了那如刀刻般俊朗的面庞。若是不知内情的人,恐怕会以为他把腰上挂着的人皮面具贴到了脸上。他手里掂量着面皮,不知是在对薛至柔说,还是在自言自语:“这面皮着实有趣,轻如蝉翼,用糯米贴在脸上,便能换一副模样。我再补上几笔,这一路竟连大理寺来抓捕我的法曹都瞒过去了……”
“哎哎哎,”薛至柔不满孙道玄的无视,水葱般的手指敲敲榻边的木桌案,“你为何与我阿娘一道前来?她……不会知道先前的事了吧?”
孙道玄知晓,她说的是先前两人互换身体的事,顿了片刻,方一挑长眉,徐缓讲了起来。
三日前,汴州驿馆。
回到自己身体中的孙道玄不愿再拖累老道长一行,拿到通关文牒后便与他们道了别,待在驿馆内想对策。
通缉令已至汴州,待在这里与回到洛阳对自己而言已无分别,甚至更为凶险。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神探薛至柔还活着没有,为何……公孙雪会袭击她?
他虽看起来冷血倨傲,到底也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若是薛至柔因他而死……想到这里,孙道玄的心口发闷,莫名地不畅快和烦躁。
先前他逃到凌空观时,曾问叶法善如何破局,那老道士切切察察,说什么会有命定之人助他破局。他听得云里雾里,又追问命定之人是谁,叶法善又说是什么命劫纠缠、难解难分,如今看来说的多半是那个薛至柔。
若是……若是她当真丢了性命……孙道玄缓缓闭上眼,心里空落落的,他心下有个冲动,多想回洛阳看看那丫头究竟如何了。但这无异于自投罗网,他亦不知在这通缉令已到达的汴州,自己究竟还能藏身几日。
正思绪纷乱之时,忽听驿站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紧随而来的,便是一女子的吁马声。
大唐本就民风开放,经武后一朝,会骑马的女子更不新鲜。但这一声吁马还是引起了孙道玄的注意,只因这声调英气干练,好似应为军中将领所有。孙道玄自然担心可是前来缉拿他的,悄悄抬起一点支摘窗,只见来人是一位将领装扮的女子,她身着银甲,腰配仪剑,足登马靴,俏丽又潇洒。然而最让孙道玄意外的,则是她的侧颜,不仅是因为美,更是因为透着一股难言的熟悉感,他立刻想起了到方才正在脑海中不断思量的薛至柔。虽然看上去明显比薛至柔年长,可那眉目他描摹过数次,断然不会有错。
孙道玄禁不住将窗缝开得更大了些,只见那店主捋着胡须走上前,躬身叉手对那妇人道:“不知贞静将军远道而来,小店未备好犒劳之宴,还请恕罪。”
“无妨,我本就奉急命而来,备些寻常吃食便好,不要酒。”
说罢,那女子与随行的副官一道,跟着引路的店小二风风火火地朝内堂走了。
果不出其然,大唐境内谁人不知,贞静将军正是安东都护薛讷之妻,辽东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樊夫人,亦是那神神叨叨薛至柔的生母。
她如此行色匆匆地从辽东赶来,多半是听说了北冥鱼之事。如果……此时能亮明自己的身份,说清楚与薛至柔之间的纠葛,再请求樊夫人将自己扮成手下带回洛阳,不就能将眼前的困局一举化解了吗?
可仅凭他与薛至柔之间萍水相逢的关系,他又要如何解释,才能取得樊夫人的信任,而不被当成企图攀高枝的不轨之徒?孙道玄一时想不出对策,倚窗坐着,神情无限茫然。
就在这时,他忽然又听见阵阵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拢向这间小小的驿站,过往的行人一边喊着“是武侯”,一边纷纷避让。两个大理寺差役模样之人走入驿馆内,手里还拿着孙道玄的通缉令。孙道玄忙凑到房门处,尽力摒弃嘈杂的环境,细听说话声:
“单法曹,那嫌犯孙道玄当真就藏在这店里吗?”随行的一名武侯问道。
孙道玄心内大叫糟糕。看来大理寺连日来的搜查终于得了突破,只是不知究竟是发现了那个密道,找到了目击者,进而顺藤摸瓜发现他扮做了新罗道士,还是在那幕后真凶的指使下,靠严刑逼供叶天师得出的消息。若当真如此,他宁可叶法善供出自己换得一命,也不要他再为自己而丧命。走上这条复仇之路是他自己的选择,他的命运,理当他自己一人承担。
正思量间,武侯挨个房间搜查的声音传来,孙道玄知晓眼下若落入武侯之手,便唯有死路一条,方才的纠结全没了,他霍地站起身,脱掉道袍,随手戴了个幞头,打开房门大步向外走去。
天字间……地字间……四处不见樊夫人,身后已有越来越多的武侯涌入这间驿站,孙道玄将头压得低,仍在匆忙寻人,只听身后不远处,那群武侯已搜入了自己房间,不见有人,便高声质问道:“店家!这屋里的人呢?”
“啊……这,方才还在房中,不曾见他外出啊……”
命悬一线之际,孙道玄终于看见樊夫人与副官就坐在数步开外的东厢房内,立刻迈开大步闯了进去。
“神功造化,玄运自然!”孙道玄声音有些颤抖,想也不想,便说出了薛至柔所用的密语段子。
厢房内,樊夫人与那副官见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皆是一怔,
副官本能地就要拔剑拿人。樊夫人轻轻摆摆手,示意他放下武器,继而用审度地目光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此时整座驿站已被二十余名带刀武侯围得水泄不通,店家听闻自己店内竟然住了个朝廷钦犯,一时懵懵然,好半晌才疑惑说道:“前几天是曾有新罗道士一行宿在小店内,住了几日,自己人犯了个大案,又把案子破了……按照官爷所说,当真里面有朝廷钦犯?若如此,为何他们不赶紧逃?”
“哎,你就别管这么多了。那人身份造假,必然没有通关文牒,兴许是因此才逗留。眼下人未退宿,却不在房间里,你到底知不知情,从实招来!”
大门口,众武侯包围下,樊夫人伴着一名副官模样的人走出大堂,信步走向马厩处。不消说,这副官不是别人,正是孙道玄,但眼下的他经过画皮仙的驴皮伪装,穿着那副官的铠甲,已全然变作了另一番模样。可他身为画师,对马具并不熟稔,马鞍与缰绳都不会套,樊夫人少不得要从旁帮衬。
待两人行至大门,樊夫人准备上马时,两名法曹恰好走出了驿站,他们满头大汗,骂骂咧咧,看到樊夫人,不由一夹膀子,换了神情,上前叉手礼道:“见过贞静将军!”
孙道玄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但见樊夫人镇定自若,觑眼看向驿站处:“什么事如此大的阵仗,左不成是要抓什么人?”
“不愧是贞静将军,果然睿智。此番我等前来,乃是为了逮捕北冥鱼一案的真凶孙道玄。薛将军国之栋梁,因为此贼遭到陷害,想必抓捕归案之日,便是薛将军解除禁足之时了。”
樊夫人不着痕迹地轻蔑一笑,不欲与他二人废话:“借二位吉言,本将军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了。”
说罢,樊夫人示意牵马的孙道玄一道离开,谁料那为首之人抢先一步拦住了孙道玄的去路,惹得孙道玄脚步一滞,与马配合不佳,差点踉跄摔倒,尚未站稳之际,又听那人问道:“敢问这位副官如何称呼?在营中军阶几何?”
孙道玄一愣,看向樊夫人,显然他们二人走得急,尚未来得及串通好假身份。樊夫人佯装动怒,替孙道玄打圆场道:“你们这是何意?此乃我军中副将,近日感染风寒坏了嗓子。若无别的事,速速退下,否则耽搁了我面圣,你们可吃罪得起?”
那两人听说樊夫人竟是要入京洛面圣的,自是有些惶恐。但州牧大人曾说过,一只苍蝇也不许随便放走,他便还是举起了孙道玄的通缉令,比照着看了看,见长相全然不同,便也未再说什么,忙屈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道玄见此,也配合着向那人回了个微礼,待樊夫人上马后,便牵马离开了这是非之所。
两人拐过街角,来到一条大路上,孙道玄方舒了口气,对樊夫人深深长揖:“多谢樊夫人搭救,若无樊夫人,在下便要被捉走冤死狱中了。”
“你便是那画出《送子天王图》的,人称‘鬼手’的孙道玄?”
孙道玄一愣,见樊夫人饶有兴味地望着自己,便也不卑不亢地回视道:“正是。”
“玄玄都与我说了,你虽被卷入此案之中,却并非连环案的真凶。如今你与我夫君一同蒙冤,我理当助你。午饭可用过了?会骑马吗?”
孙道玄心想这樊夫人还当真是平易近人,虽然话说得如同快刀斩乱麻,该关照的地方却一样不落,他颔首回道:“用过午饭了。至于骑马,虽不擅长,定当努力不拖累樊夫人。”
听罢孙道玄的讲述,薛至柔大感事态的发展速度还是远超她的预料。大理寺的人这么快就锁定了变装成新罗道士的孙道玄,显然是确信他那晚藏身在凌空观。如今通缉令已发往各州府,再向外逃自是无用,总不可能真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新罗去。何况新罗与大唐亦有邦交,若是被那边的法曹在新罗境内大肆搜捕,转交大理寺,同样无法避免被抓。故而眼下反其道而行之,随樊夫人一道回洛阳来,确实是上佳之选。
自北冥鱼案发以来,两人这还是头一次单独相处,薛至柔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她许久之前便想要问的那个问题。
“孙道玄,这里没有旁人,我想请你认真回答:在你的记忆中,北冥鱼入神都苑的大典,你一共过了几次?”
孙道玄似是震惊意外,又似不大意外,良久方徐徐道:“难不成……你也……”
薛至柔倒是毫不拖泥带水,颔首算是对孙道玄的回应。
孙道玄在房中边踱边道:“首一次,我受邀去神都苑,画到二半夜才走。故而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未曾想被大理寺的人叩门叫醒,要将我缉拿。”
薛至柔不带任何语气,平静地回复他道:“那一次,我典礼那日未去神都苑,第二天一早去神都苑主持临淄王之子李嗣直的祈福仪式,结果他二人被北冥鱼袭击,我亦被拖入池中殒命。”
一阵敲钟声隐隐敲击耳鼓,不知来自何处鸿蒙。孙道玄继续踱道:“第二次,我亦是画到后半夜,谁知画着画着便有一阵困意袭来。之后的事,我便全然不记得了……”
薛至柔接口道:“那一次,我典礼那日去了神都苑,跟临淄王商定取消了第二天的祈福仪式,结果碰上我阿爷,同他大吵了一架后又迷了路,一直到深夜也未能走出神都苑,却误打误撞看到你整个人被倒挂着将头没入水中,淹死了。”
又是一阵敲钟声传来,虽仍悄悄,于孙道玄却是振聋发聩,他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眸色愈加凝重。
“第三次……”
孙道玄正要说下去,被薛至柔抢了先:“第三次,我去神都苑找到了你,后来临淄王来了。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孙道玄停了下来,冷然的面庞上写满震撼:“我本以为,先前的一切皆是我的梦魇,没想到你的经历竟然与我完全吻合!”
“不单是在神都苑,凌空观烧毁后次日的那个地下暗渠中,我去找到你,不慎将剑斫峰和大理寺的人引来,你遭到混入人群中的刺客袭击后,再度醒来时,我们便回到了凌空观起火前的当天早上,并且还交换了灵识。”
“所以我们如今是不知中了什么恶咒,还是身处什么梦魇之中,只要我们二人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有一人不幸殒命,便会……”
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钟声敲响,一个如同鬼叫般不辨男女的巨大声音响起道:
“乾坤反转,冤命五道,解此连环,方得终兆!”
这声音是如此的嘈杂呕哑,以至于薛至柔与孙道玄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耳朵。待声响渐息,薛至柔问孙道玄:“你听到了?”
“嗯,听到了。”孙道玄答道。
两人虽一个站着,一个坐在榻上,却不约而同地一道望向上方,仿佛想透过屋瓦、院墙、高楼与层云,看看笼在他二人头上这片天究竟是什么诡谲颜色。
这景龙三年的连环之谜,正如一个不可名状的庞然巨物,时刻威胁着他们。但这一次,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再是独自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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