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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它们的程序,我曾见过巨蛛如何不慌不忙地、灵巧地螫咬它们的猎物,然后退到一边,耐心地等待药性发作。
当牺牲品停止挣扎时,它们重新走近它,从猎物的身体里吮吸甜美的汁液,先吮吸一处,然后再换个地方,直到那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猎物变成一具干瘪的、没有生命的躯壳,而猎物的躯壳将在夜幕降临时被扔出蛛网。大多数蜘蛛都很爱整洁,它们每天将蛛网毁掉,再织新的。那肥胖的、邪恶的家伙,若有所思地在它为那两个从崖上掉下来的人和巨蛛盖上的丝质的裹尸布上踱来踱去。现在,只有大毒蛛还有轻微的动静。蛛网鼓起来的部分勾画出它的轮廓,它仍然在那致命的枪尖上挣扎,所以隆起的部分轻轻地抖动着。这为织网的巨蛛指明了它要袭击的方位,它飞快地跑近它,深深地螫下去。新的剧痛使大毒蛛没命地扭动起来,枪尖紧紧戳进它的身体,它的腿像一丛灌木簇拥着枪杆,在极度的痛苦中以可怕的姿势毫无目的地向外抓去。突然,有一只腿抓住了我,我尖叫一声挣脱了它。我的手臂和头涂有鱼油,在蛛网下可以自由活动。我抓紧身边的蛛丝,拼尽全力想将它们拉开。
蛛丝拽不断,但它们一根一根分开了,露出一个小缝。大毒蛛的一条腿又钩住了我,在惊恐中我用力一挣,再次挣脱了它,缝隙变大了。我又用力拽了一下,头可以伸出来了,俯视十多米下的空地,地上堆满了巨蛛以前的猎物残骸。我的头、胸脯和手臂都出来了。在肩头晃晃荡荡的鱼,给这些部位都抹上了油。可下半身仍被黏性的罗网绑缚得紧紧的,那张网的黏着力比地球人制造的任何强力胶都厉害。我在那个小窗洞里不知如何是好,一筹莫展。我看到不远处那只庞然大物正在平心静气地等待它注入猎物身体里的毒药起作用,等着它停止挣扎。大毒蛛此时似乎只有颤抖的劲儿了,须臾之后它就会一动不动,那黑肚皮的怪物马上就要来就餐了。我缩回头用手猛推臀部和双腿上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因为手上有鱼油,蛛网粘不住手。蛛网移动了一点,一丝灵感像闪电一样掠过我的脑海。我将手伸过肩膀抓住那条肥鱼,在鱼身上好几处撕开鱼皮,流出来的油脂因腐烂而发出阵阵恶臭,我将黏性的蛛丝从下半身撕开,然后全部涂上油脂。
我感到蛛网在颤动,它的毒牙将不是刺进已经静止不动的大毒蛛身上,而是刺在出现骚动的地方,毒液,将螫进我的身体。我吓得喘不过气来,向小窗洞伸过去,几乎将腿拉脱。我的头出来了,然后是肩膀,上半身已在洞外。那只巨大的蜘蛛审视着我,正准备投更厚的丝质裹尸布在我身上。吐丝器开始活动,而正在这时,粘着我双脚的蛛网开始往下坠去!我“嗖”地一声飞出丝洞,摊开四肢,又笨又重地向崖底落下去,摔在一只飞行甲虫干枯的壳上。那只甲虫也是不幸落入罗网的猎物,但没能像我一样逃脱蜘蛛之口。我在地上连滚带爬,坐起来。一只约半米长的蚂蚁愤怒地注视着我,它威胁地张开大颚,触角在空中乱舞,空气中充满一种刺耳的声音。在过去的年代里,蚂蚁还不过是一厘米长的小动物时,博学的科学家就大胆地猜测过,蚂蚁是否能够喊叫。他们相信,蚂蚁身上的纹道可以像蟋蟀大腿上的纹道一样,发出一种极高的声音,高得人类无法听见。
当时,我知道,这刺耳的声音是面前这只举棋不定的昆虫发出来的,尽管我从未想过它们是如何发出这种声音的。这种叫声是它们在遇到困难或好运气时呼唤城堡里的同伴的信号。在几十米之外,响起咔咔嚓嚓的声音,蚂蚁的同伴来援助它们的先行者了。除非被打扰,蚂蚁是不伤人的,但兵蚁例外,那就是说,如果被激怒,整个蚂蚁部落都是嗜杀成性的,它们可以毫无惧色地推倒一个人并咬死他。我一刻也没有犹豫,飞奔而逃,差点撞上一根附在地上的蛛网丝绳,我感到身后刺耳的声音突然平息下来。像所有的蚂蚁一样,那只蚂蚁的视力范围很小,它感到自己不再受到威胁,于是又重新安静地忙自己的事去了,它在蛛网下的动物残骸碎片中,寻找可食的腐物,去供养它的城堡里的“居民”。我狂奔了约几百米后,停了下来。我走路该小心才是,最熟悉的地方也充满着突如其来的、难以消除的危险,“灯下黑”嘛。而陌生的地方则有着双倍的、甚至数倍的危险。我发现,很难往前走,蛛网上那些黏糊糊的东西仍然在我的脚上,我走路时粘上了许多小东西。虽然脚底的皮又厚又粗糙,但那些被蚂蚁啃啮过的昆虫甲壳的残片还是刺破了我的脚板。我谨慎地环顾四周,拔出那些甲壳碎片。
刚走了几步,又被扎得停了下来。我的大脑已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激励。如果不是困境迫使我在挣脱蛛网时用鱼油涂抹身体,我现在就是那只巨蛛的一顿美餐了。我非常小心地环顾四周,似乎是安全的,我不慌不忙地坐下来,琢磨起来。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这样做!我的部族不习惯思考。一个给我极大鼓舞的念头,一个抽象的念头涌上心头。当我处在困难中的时候,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使我想到了解决困难的办法。“它会再次激发我的灵感吗?”我费力地思考着。如果有了一个想法,我就要立刻进行验证。我紧紧盯住自己的脚。走路时,锋利的砾石、昆虫甲壳的残片,还有其他许多小东西划破了脚。自从我呱呱落地,这些东西总是扎我的脚,可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被蛛丝粘在脚上,走一步,就要被扎疼一次。我盯着脚,等着脑子里朦胧的思想明朗起来。同时,我一个个慢慢地拔掉那些尖头碎片。一部分碎片被拔下来时还粘有半液体状的胶浆,它们像粘在脚上一样又粘住了我的手指,只有那些厚厚的鱼油还没有被擦掉的地方才没有黏上。以前,我的推理很简单,属于原始人的思维方式。
我身上涂过油的地方,蛛网粘不住,因此,我应该用油涂满身上其他部位。既然我又陷入了同样的困境,就该用同样的方法逃脱。在接连不断的险境与困难中获得一些知识,这是我从没有干过的事。迫近的危险曾使我急中生智,做出了一项发明,这是很不寻常的。此刻,我静静地思索着。如果在脚上涂上油,应该同样可以使脚上的黏性物质失去黏性,那样他便可以继续舒服地赶路了。能想到这一点是一个伟大的胜利!原始人的发明创造都是性命攸关的事,它决定生与死,是否能得到食物和安全,只有高级智能人才能创造舒适与豪华。我不仅得到了安全,还创造了舒适的条件。在智力发展上,这的确比所有我做过的其他事情都重要,我开始在脚上涂油了。或许在你们莫比乌斯人看来,这几乎是个微不足道的问题。但我在大脑的推理过程中却作出了巨大的努力。在我之前的5000年,一个叫黎日庆的人曾经提出:“教育就是培养思考能力,培养正确、有效地思考的能力。”我的部族同胞整天为食物和生存奔忙,他们思考的就是那些食物和生存。
但是,我坐在一棵粗壮的几乎将我完全遮盖起来的伞菌下,当了一回思想者。对我来说,推理出脚底涂油可保护脚不被扎伤,这是地球人类智力上的胜利,我终于学会了思考。
我站起来,得意洋洋地向前走去。接着,因对自己的聪明,信心不太足而停了片刻。后来,我距自己的部落有三十多公里远,我一丝不挂,手无寸铁,除了试用过梭镖,全然不知道用火、木头或任何其他武器,对艺术和科学的存在一无所知。我停下来让自己确信自己的能力,我对此很是怀疑。终于,我恢复了自豪感,希望去向勃朗特炫耀自己,炫耀我脚上的这些东西,还有我的梭镖,可是梭镖丢了。这一新的念头使我受到了极大的鼓舞,立刻坐下来,眉头一皱,思考起来。
正像一个迷信的人一样,一旦确信求助于他最喜欢的护身符可以使他趋福避祸,他会照例在所有情况下都使用它,所以我又一次沉思起来------我赤裸着身子,得为自己找件衣服。没有武器,得为自己弄只梭镖。饿了,还要去找吃的。我远离部落,所以要尽快赶回去……当然,这是像小孩一样简单的推理,但那是难能可贵的,因为那是自觉的推理,是自觉地在困难中求助于智慧的指导,是从内心的欲望到理性解决。甚至在过去高度文明的年代里,也很少有人真正用他们的大脑。绝大多数人靠智能机器人和他们的领导人为他们思考。我的部族同胞靠的是他们的肚子。然而,我渐渐养成了思考的习惯,这一习惯有助于领导能力的形成,而领导将是部落的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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