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心有灵犀。”安娜.马呦呦说。“心有灵犀，得了。”他说，“我问你，上次救我的是什么东西？”“是我呀。”“你是有帮我包扎，但救我的是什么？是什么赶走了夜行兽？”“那重要吗？”安娜问道，“你现在活着，这才重要！”“那对我很重要。”他说，“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我没有对你说谎，比安。”她说，“现在安静点，让我看看你手臂上和脖子上的伤口。”她走了过来，跪在他身边。她的身上有种甜丝丝的气味，一阵百果香味，闻起来正好配她。她察看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它们肿得厉害，明显在发炎，可她的手指碰在上面一点都不疼。

                  “还在渗血，”她说着站起来，“我在你的绷带上涂了这儿的草和树叶，能帮助伤口愈合。吃晚饭时我来换药。”“你用的是什么绷带？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是怎么搞到的？”她指着几米外的一只小箱包说道：“我总是准备好的。”比安感到一阵眩晕，接下来的几分钟，他都在试着不跌倒。他不记得接下来的事了。可当他的头脑又清醒的时候，她就坐在他的身边，用她的身体稳住了比安，把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感觉很好，假装自己还在眩晕中，这样她就不会挪开了。他觉得她是知道他的用意的，但她还是呆在了原地。

                  “我还要多久才能走路？”他终于问道。“我会在四五天里给你做几根拐杖。”她说，“如果想及时到接头地点赶上接你的飞船，你需要一点锻炼。”“就是说我会在这里困上四天，或许五天。”他闷闷不乐地说。“很抱歉。”她同情地说，“我会让你尽可能过得舒舒服服，可是你很虚弱，体温高得危险。恐怕你不能再调查这颗行星了。”“你为什么觉得我是来调查玄武星的呢？”他突然问道。“还能是什么原因呢？”安娜答道，“今晚我会帮你回到定居泡里去的。你得呆在里面，你太虚弱了，不能到更远的地方去。”“我知道。”比安叹着气承认，“这几天会很闷的。”“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我们喜欢看的书啊。”她提议，“那样的话，时间会过得快些。”

                  比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她说读书而吃惊，他确实吃惊了。“你最喜欢谁的书？”他问道。“波德莱尔、卡夫卡、西莫多、萨特，还有沃尔夫。”“开玩笑吧！”他喊道，“这几个也是我最喜欢的作家呢！看来，我们在晚饭后有东西聊了。”

                  他们确实有东西聊了，聊了几个小时，而且不全是在聊书本。在比安的一生中，从没有谁能让他感觉这么舒服。他们聊了梦想，聊了后悔的事，聊了一切。这真是奇妙，她似乎能回应他的每一个想法，包括他隐藏内心最深的渴望。当他们沉默的时候，也不是那种令人不快的沉默，不是你觉得必须说些什么的那种沉默。注视着她，并跟她说话真叫比安愉快。她在玄武星球上长大，比安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她住在哪里？在救比安之前干过什么？比安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已经爱上她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感觉安娜正在他脸颊和脖子的伤口上抹什么药膏。“不要动。”她轻声说道，“再过一分钟就好了。”他一动不动，等她抹完，然后睁开双眼，意识到她正在自己的定居泡里面。“没想到你不要人帮忙就能把我拖进来。”他说，“我一定睡得很死，你挪动我的时候都没醒。”“我可比看上去要壮哦。”她微笑着露出小酒窝。“真棒！”他说，“扶我起来，让我这瘸子到外面去吸点新鲜空气。”

                  她伸出手来扶他，但在半空中停下了。“怎么了？”“我十分钟后回来。”她说，“没我的帮忙不要试着站起来，你会把夹板弄坏的。”“怎么回事？”他问道，“你还好吧？”这时，她已经跑到了附近的树丛里，不见了踪影。

                  真是莫名其妙。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吃了什么变质的东西，现在要去呕吐，但是比安不相信。她跑得太过优雅，离开之前也没显出不舒服，一点事儿都没有。他决定不顾她的警告，自己站起来。结果，一场灾难来临。夹板绑在腿上，他没法站起来。他摆正夹板的时候，发现绷带湿透，还发出恶臭。他用一根手指在上面刮了一下，然后拿到面前。那不是血，是某种绿色的东西。他不知道这算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一会，安娜回来了，还是一样的洁白一身，像个天使。

                  她看了一眼比安的腿，说：“我跟你说了，没我的帮忙不要试着站起来嘛。”“感觉不太对劲啊。”他说，“味道很难闻，还湿了。”“我知道。”她说，“我会帮你恢复的。相信我，比安。”他看着她的脸，奇怪，他真的相信了她。比安孤身一人，也许就要死去，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姑娘在用叶和草照料自己，而且他还相信她。比安隐约觉得，如果她叫自己走向悬崖，他也一样照办。“说到健康。”他说，“安娜，你的身体怎么样？”

                  “我很好，可我知道你在担心我，蛮受用的。”“我当然担心啦。”他说，“是你让我活下来的。”“你才不是为了这个担心咧。”她说。“不。”比安承认，“我不是。”他俩沉默了片刻。

                  “好了，你这瘸子准备好外出了吗？”她问道，“我帮你走到那棵树那儿。你坐下的时候能撑在树干上，树枝和树叶会帮你挡住阳光。这里的正午很热呢。”“我准备好了。”他说。

                  她用双手握住了他的右手往前拖。开始，腿痛得要命，可接下来他就能站起来了。“靠在我肩上。”她一边说，一边帮他转身面对定居泡的出入口。他走走跳跳、一瘸一拐地出了门。那棵树大约在四十米开外。大概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没有受伤的那条腿踩进了鼹鼠的洞穴里，倒了下去。他伸手去抓她的衬衫，后面发生的事奇怪之极，比安没有抓到衣服，他的手指滑过她裸露的皮肤。他能看见衬衣，可它并不存在。她转身想要接住他，他的手触到了她的玲珑玉体，手指滑过她的脖子，滑过她的腰和腿。然后，他便倒在地上，“砰”的一声震动！钻心的疼。

                  安娜立刻倒在了他的身边，她摆正他的腿，把手枕在他的脑后，尽可能让比安觉得舒服。断腿和胳膊上的剧痛过了足足几分钟才消退下去，但是疼痛总算是缓和了，至少能让他思考方才发生的事情了。比安把手伸向她的肩膀，摸到了她衬衣的布料，他的手沿着她的身体侧面摸下去。摸到长裤时，布料的质地改变了，可她的肉肉并没有裸露在外。比安知道，自己没有产生幻觉。幻觉发生在剧痛之后，比如现在。不是之前。“你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问道。“你跌倒了。”“别跟我装傻。”他说，“这么聪明漂亮的人不适合装傻。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试着歇会儿。”她说，“我们以后再谈。”“你昨天跟我说不会对我撒谎。你说的是真话吗？”

                  “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的，比安。”

                  比安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然后问：“你是人类吗？”“目前是的。”“这到底算什么意思？”“意思是，我是我需要做的东西。”她说，“你需要我做的。”“那不算回答。”“我是在说，我现在是人类，我是你需要的一切。那还不够吗？”“你是个变形体吗？”他问道。“不，比安，我不是的。”“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能这样？”“这是你想看到的。”她说。“我要是想看看你的真面目呢？”他不依不饶地问。“可是你不想。”她说，指了指自己，“这个，才是你想看到的。”“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比安啊，比安。”她唏嘘说，“你以为我是用自己的想象创造这张脸和这副身体的吗？我是在你的心灵里找到的。”

                  “瞎掰！”他说，“我从没遇见过长得像你的人。”她微微一笑，“可是你希望自己见过。”她停了一下，“你要是见过，你肯定想她该叫安娜.马呦呦。我不仅是你需要的一切，还是你想要的一切。”“一切？”比安疑惑地问道。“一切！”“你滑倒的时候，我没有防备，”她答道，“我摸起来是不是像你希望我做的那个女人？”“安娜，我有话直说吧。你的衣服和你一样是错觉？”“衣服是错觉。”她说，突然之间，衣服消失不见，她站在原地，面对着他，赤裸着，“而我是真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他说，“你不是一个真实的女人。”“此时，我和你认识的所有女人一样真实。”

                  “让我想一分钟。”比安一边看着她，一边试图思考，他意识到，在赤裸的她面前，自己完全没在想正事，于是，他把视线投向地面，“把夜行兽赶跑的那个东西，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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