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处在一个混乱的时空里，就算是对面相遇，也不一定能够确定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爱人。这是创造这一方区域的人，在窥探之后，所选择的，近似锥心的报复方式。

  是人都会有相对脆弱的时候，也会有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算是魏无羡，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做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理智的状态。

  幻世里的这些东西所窥探的，就是一个他，或许是他们。是包括他和蓝湛两个人在内的，心神失守的，属于精神层面的战役。

  而现在摆在魏无羡面前的，似乎就只有破局这条路。

  至少，刚刚的时空迟滞，已经说明了一点，便至眼下他眼中所见的这一方世界的那个东西，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弱点。

  甚至，有人已经找到了它的弱点，并抓住。刚刚的停顿，或许就是发现他弱点的人创造的。

  莫名的，魏无羡心里很确定这一点。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魏无羡的目光比方才平静了许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依旧没有什么异样。

  但就在刚刚，他明明再次察觉到了他自己挂在身上的那块进出的对牌，在隐隐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

  虽然他连那副对牌的轮廓都看不见，但却像是某种感应一般，他察觉到了覆于对牌上的，熟悉的灵力波动。

  这样熟悉，且不会被他自身灵力所排斥的温暖是属于谁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电光石石之间，魏无羡的脑海里，突然就回想起了刚才，他站在龙胆小筑的那间屋子里看到的画面。

  这会儿他终于意识到那不对劲的地方是来自于什么了。

  整个云深不知处，除了铺天盖地的玉兰花之外，要说唯二会出现其他花种花瓣的地方，就只有龙胆小筑了。

  那里曾经是蓝湛的母亲居住的地方，就算魏无羡后来某一日，特地把那地方收拾了一遍，并且下了一个自此之后不必再落锁的命令。

  就算如此，那里的各种陈设，都和从前是一样的。

  他很清楚龙胆小筑那个地方对于蓝忘机的意义究竟有多么重要，自然不会去擅自更改那里哪怕是一件物品的摆放。

  但是他刚刚过去的时候，桌案上的那个花瓶，却是倾倒的模样。

  不仅如此，那里面的花瓣，也是洋洋洒洒地落了一桌，根本凑不成原先的模样。

  如果按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规定的轮廓创造的。那么不断变动的时空是为了试探什么样的场景能让他心神松懈，可是花瓣为什么撒了呢？

  或许是因为血花的缘故，魏无羡莫名有些在意这一个点。

  他所见到的一切都是被创造扭曲出来的幻觉，因此所有的东西在遭到破坏或者更改之后，往往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复原。

  是什么，让它放弃了复原，或者说，它根本就已经复原不了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硬生生创造了一个漏洞摆在他的面前，是为了提醒他什么东西。

  魏无羡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思考亦或者是紧张时候的习惯性动作，刹那间，他的心头浮现出了隐隐的猜测。

  心跳甚至因为这个猜测而陡然失去了原本的平稳，但他的脸上，却分明一扫之前的阴霾。

  因为他已经猜到了，现在在这里，能够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谁。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腰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神一松的缘故，他在抬手的瞬间甚至感受到了腰牌通透莹润的质地。

  所以，有些东西虽然眼睛看不见，却并不代表不存在。

  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好好的在他的身上，同理，人也是一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时空骤然停顿过的缘故，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魏无羡都再没有感受到过自己所处的时空变化所产生的那种磁场波动。

  也再没有遇到任何一个，面容僵硬着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

  是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一方世界，就好像突然之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就好像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穿行过春秋四季，身旁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人。

  这样的念头出现只是一瞬间，几乎立刻就覆盖了他的整个思绪。

  魏无羡一顿，他并不是时常会如此这般伤春悲秋的性子。但这一瞬间，这些念头却好像自己拥有生命一般，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抑制住他的发散。

  魏婴...

  渐渐地，魏无羡也不再强硬地逼迫自己在这样的思绪中挣扎。

  但就在他即将放弃的那一瞬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虽然低沉得厉害，但是他几乎是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声音。

  是蓝湛的声音。

  魏无羡心神一怔，整个人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那一瞬间，他的眼前莫名又出现了之前在龙胆小筑看到的，胡乱散落在桌上的那些花瓣。

  仿佛是一瞬间的福至心灵，他突然就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是花。

  那地方在后来的很多年里都是由他布置的，蓝忘机从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或者坐在旁边抚琴，陪着他。

  他想要做什么，蓝忘机从来没有阻止过，甚至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

  就如同他曾经亲口说的那样，他真的，再也没有因为什么拒绝过他。

  龙胆小筑里的花是蓝夫人喜欢的，可是放在那花瓶里的却不是。

  他曾经，亲自摘了藏书阁后面的玉兰花放了进去。

  年深日久的，几乎塞满了整个花瓶的那种，那是他亲手换掉的。可是在这里，那个花瓶里的花，却并不是玉兰。

  甚至并不是龙胆小筑的花园里种下的那些花，却反而是，芍药。

  电光火石间，魏无羡突然拔腿往回跑，他一步径直就跨过了龙胆小院门前的好几个台阶。

  下一秒，之呀一声，推开了门。

  桌上的那些花，还是他先前离开的时候那副凌乱至极的模样。

  魏无羡却并不管那些，盯了好半晌，伸手抓住了其中的一片，指甲一掐，花瓣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折断声。

  然后整个世界开始四散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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