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余生和莫玄两人谁也都没有说服对方。

  阆风巅已至，他们运气极好，在这一片山体碎石中很容易便寻到了玄鸟。

  此刻，玄鸟狼狈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恍若已然死去一般。

  莫玄寻了一棵大树，将余生轻轻放在树下倚着，才准备去看看玄鸟的情况。

  明了莫玄打算，余生将人衣袖拉住，眼含担忧。

  莫玄微微勾唇，旋即蹲下拍拍她的手，轻声宽慰道：“玄鸟一身之力已然消失殆尽，没什么威胁。”

  余生缓缓松手，侧身看向趴在地上的玄鸟，视线牢牢盯着，以免突生变故。

  莫玄无奈摇头，起身向玄鸟走去。

  确如莫玄所言，如今的玄鸟已然是只废鸟，身上毫无力量波动，仅剩的一丝乾坤之力也只是维持着她的生机。

  “玄鸟。”莫玄已至玄鸟身前。

  玄鸟闻声抬头，双目浑浊。

  莫玄神色淡淡，漠然道：“你有负余生，吾必亲手诛灭。”

  玄鸟已然浑噩模样，没什么太大反应。倒是树下的余生听得一愣。

  手随言落而起，白光一闪，只见玄鸟顷刻间灰飞烟灭。

  烟尘飘散，余生愣愣的瞧着。

  都——

  结束了吗……

  “小心！”余生忽地眼眸一缩，也不知她此刻哪来的力气，竟言语间瞬移至莫玄身前，动作极快的将人推开。

  黑气凝成的链子直从余生手腕和脚踝穿透，她闷哼一声瞬间跪倒在地。

  莫玄心下一紧，又是气又是急，连忙动作就要上前。

  “你若靠近，她必死。”

  这声警告自虚空而来。而这一声，也直将莫玄喝在原地，他竟不敢在向前迈出分毫！

  余生的命……

  他赌不起。

  莫玄脸色冷的可怕，眼眸中似淬满了刀子，冷冷的看向余生身旁。

  四下飘散的烟尘缓缓凝聚，最后在余生身旁直接凝成了一只高成人半个头的玄色大鸟模样。

  余生扭头扫了一眼，自嘲的笑了笑。

  她就知道，哪有这么容易？！

  她止了嘲意，又看向莫玄，眉间微微拧起。莫玄之能，她从不会怀疑，既然他已让玄鸟灰飞烟灭，便是已然灰飞烟灭。

  可为何，玄鸟还能复活？

  莫玄似有所感，也将目光挪向余生。对方眼中的疑惑，他一眼便看透。但此刻，他也不甚明了。

  触及余生脚踝和手腕上的穿透伤时，他猝然变了脸色，一股寒意直直蔓延四周。

  “咳——”余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的闷咳一声，连带着身上的伤都牵动的疼了起来。如今之境况，可不是娇弱的时候，她兀自忍着将伤痛给压了下去。

  纵使她装得再好，也瞒不住莫玄的眼眸。他收起浑身骇人气势，强逼着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眼前一切。

  现在这情况，倒是同当初在蓬莱，玄鸟为了逃离他的结界所用的灰飞烟灭还能复活之法有些相似……

  玄鸟已然成功复生，她带着嘲意的扫了几眼这二人。

  莫玄抬眸看去，四目相触，便是这一眼，刹那间他骤然想通。

  ……原来，如此。

  他缓缓启唇，道：“原来，你同吾……一样。”

  玄鸟将莫玄眼中的了然看了个全乎，此刻她也不在意对方已然知晓，淡然道：“吾是乾坤所育，因世间祈愿而生。只要乾坤不灭，众生有愿，吾，便不死，不灭。”

  莫玄神色微沉，果然同他猜测的一样。

  余生半跪在地，听见玄鸟之言只觉身心俱疲。

  和莫玄一样不死不灭，这怎么杀呀？！

  “那吾便，杀你千次万次。”莫玄冷冷开口，掌间已然白光隐隐流淌。

  “好啊！”玄鸟毫不在意，轻笑道：“不过可惜了小殿下，怕是看不见你杀吾千次万次了。”

  莫玄掌间白光一滞，连忙看向半跪在地的余生，确认对方无事后，才有抬眸看着玄鸟，冷声道：“吾现在便先再杀你一次。”

  周遭白光四起，玄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嘲道：“魔界之主当真是乱了分寸，连此刻的境遇都还未完全弄清楚。”

  “……”莫玄动作顿住，重新看向余生。

  余生轻叹。她自己被困，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只要一有空隙时间，她便在研究自己如今被困之境况。

  不看时还好，一看……可真不得了！

  见莫玄似乎还在状况外，她将视线扫过穿透她手腕和脚踝的黑气链子，随后又挪向她脚下的阵法。

  黑气链子不是什么厉害的钳制链子，脚下的阵法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阵法，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链子和阵法上都隐隐闪着金光。

  细细瞧去，那金光实际上是一段又一段的繁杂符文。

  这符文，余生可以说是，既熟悉又不熟悉。

  她曾在聚窟洲的一处村落的凡人那里见过，也曾在蓬莱藏书阁的一个上古时期的典籍中见过。

  但她对此，却知之甚少。

  唯一知晓的，也仅仅只有六个字——

  可灭神，可弑魔。

  秉持着“万一”二字箴言，余生没有妄动，只静静等待那一人一鸟交流完毕。

  顺着余生的视线看去，莫玄细细一瞧，眼眸却猛然一缩。

  余生无辜的眨眨眼。看来，这符文确实不怎么好对付……

  还好她没乱动！

  莫玄对余生所想毫无所觉，他指尖隐隐发颤，抬眸看向玄鸟，语气却再无傲然，缓缓道：“你想如何？”

  余生怔然。这样的莫玄，是她从未见过的莫玄。

  是因为……她？

  玄鸟心情极好，本来她用这一招本就是想着随机抓他们其中一人，无论是他们其中的谁中招，都无关紧要，反正只要能掣肘一方，那她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若她想错了，两人都不在意对方，也无所谓。反正如今她也就如此了，放手一搏才是她之上策。

  她也不多卖关子，直接道：“吾将选择给你，魔渊封印与小殿下，你选。”

  莫玄身形一动，毫不犹豫的翻手结印，显然是要将已然被毁的阆风巅破开。

  “等等！”

  余生高声一喝。可惜，那一人一鸟都未曾理她。一个视线紧紧落在即将被破开的阆风巅之下，一个只专注结印破开阆风巅，取出那万尺之下的魔骨。

  念诀已成，结印将毕。

  恰在此时，莫玄结印的手再次被牢牢抓住。

  “都说了，叫你等等。”这声音含着娇嗔又夹着无奈。莫玄惊愣抬眸，只见他心念之人已近在咫尺。

  玄鸟大惊，扭头看向身侧，已然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她嘶吼出声，忽地疯魔起来：“你怎可能安然无恙的逃开乾坤合一？！你——”

  余生握着的手猝不及防的抽离出去，嘶吼声也戛然而止。

  余生疑惑看去，玄鸟已然灰飞烟灭。她又回眸看向莫玄，他抬起的手还未收回，手掌蜷缩握着正对玄鸟的方向，是一个好似捏碎什么事物的姿势。

  余生瞬间了然。她微微动唇，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莫玄倾身抱住。

  身上密密麻麻的痛意突然袭来，余生被疼的面目扭曲，却是忍着没有发出一声。

  莫玄身体隐隐颤抖，她实在不忍此刻出声打扰。

  许是失而复得的心境太过可怕，莫玄臂间加大了力道，似要将余生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

  “嘶哈——”余生终是没有忍住，疼的直抽了口凉气。

  莫玄身形一僵，旋即反应极快的将人放开，“吾又弄疼你了？”他轻手轻脚的将人扶住，眸间闪过懊恼。

  “没有没有。”余生连连摇头，强作镇定道：“其实不疼的，就是……你知道的，我这人太娇气了，就爱瞎嚎。”

  “没有。”莫玄低声反驳。

  “嗯？”余生不解。

  莫玄伸手握住余生一只手，十指相扣，白色灵力在两人掌间缓缓流淌。

  “不娇气。”他道。

  余生怔了怔，垂眸看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又看看垂着眉眼的的莫玄。带着暖意的灵力淌过全身，不仅没有冲撞她体内的力量，反而让她身上的疼意也散去不少。

  “莫玄。”她抬着头，一瞬不瞬的望着莫玄。

  “嗯。”莫玄轻应。

  余生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道：“你一点儿也不像莫玄了。”

  “嗯。”莫玄反应淡淡。

  “这样……好吗？”余生有些茫然。

  莫玄蹙眉：“有何不好？”

  “……”余生哑然。

  有何不好？

  不是没有不好，而是不好的太多，她竟无从说起。

  身上的痛意少了许多，莫玄也慢慢撤回灵力，又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余生垂下眼眸，未曾注意到其他，她嘴角依旧挂着笑意，缓缓道：“我希望，你能做回以前的莫玄。”

  虽然，她很喜欢他。

  ……也盼，君心似她心。

  但，她还是希望他能做回那个无惧世间一切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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