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檀木香充斥身旁，青色纱帐，锦被绵软，余生再醒来时便是此景此感。

  她躺在床榻间扭头看向周遭。这是一处低调而不失奢华的房间，一面八扇绘朱雀缠云屏风挡在不远处，房间一角的紫金香炉正袅袅飘散着柔和的青烟，她闻见的香气应是来自于此。

  这一觉她似乎睡得极沉，也异常累。在榻间缓过一会儿后，她才慢慢起身。

  方有所动作，便听得屏风后传来动静。

  她半撑着身体，抬头看去，就见莫玄已然至床榻前，不由分说的坐上床沿，将她慢慢扶起坐好。

  “感觉如何？”莫玄半扶着人，语气夹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余生有些回不过神，好半晌才理清此前之事和眼前之人。

  “没事。”她微微摇头，动作自然的枕在莫玄肩臂间，“就是有些累。”

  “累是好事。”莫玄微不可察的放松下来，一只手握上余生落在被褥间的手。

  白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中隐隐流转，好半晌才散去。但莫玄依旧未曾松手，余生垂眸扫过一眼，又抬头看向莫玄：“我怎么了？”

  莫玄轻声一叹，一瞬不瞬的盯着余生的眼眸：“你已有入魔之兆。”

  余生眼帘颤了颤，对这结果心悸却并不意外。

  “便是入魔，我也当是能控制的，为何会变得如此？”她眼眸闪过疑惑。

  “在入魔前后时，心性不稳本就是平常，此为其一。”莫玄淡淡开口，后面却未再继续。

  “那其二呢？”余生追问。

  犹豫一瞬，莫玄缓缓道：“其二，你的心境弥漫重重血气。”

  余生神色僵住。

  莫玄却不给她缓一缓的机会，肯定道：“你在恐惧。”

  “……”

  “恐惧何事？”

  余生眼眸微动，定定的望着莫玄。她在害怕什么？

  “与吾有关。”莫玄依旧肯定。

  “是。”余生点头，未再躲避。

  “怖”之一字，最是难控。那日莫玄浑身浴血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被己身庇佑的半数魔族或者更多取命的滋味尤其难受。

  对方坦荡承认，倒是叫莫玄微滞，他眼眸沉沉：“你惧吾？”

  余生摇头，忽地勾唇笑了笑：“我要是害怕你，怎么会靠着你？”

  这句话，这抹笑意，恍若变回曾经。

  莫玄也微微扬唇，旋即他又垂眸扫了眼两人相触的身体，正色道：“那你在怕甚？”

  “……”余生默然，缓缓垂下头。

  莫玄轻叹，却也不再为难，道：“你体内还未完全成型的魔气吾已驱散，心境中弥漫的血气也被吾解决，但也因此你心境跌落，修为倒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必须清心静气，莫要再想旁的。”

  余生瘪瘪嘴，无奈又委屈。好不容易上涨的修为和境界，就这么容易给没了……

  “那你现在要让我回蓬莱？”她心酸抬头。

  “不会。”莫玄毫不迟疑。

  “嗯？”余生眼眸微睁，兴奋的趴进莫玄怀里，“真的？”

  “嗯。”莫玄点头，稳稳的将人扶住。

  余生又小心试探道：“你就不怕……我拖累你？”

  “拖累？”莫玄眉宇一扬，轻哼道：“那是弱者之言，吾不会如此无用。”

  余生粲然一笑，她知道莫玄之意——

  绝对强者，从不惧天时地利人和。

  但不得不说，这话还真不是一般的狂妄！

  不过这些于她而言似乎都已不太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可以一直跟在莫玄身边。

  许是心灵相通，莫玄又道：“此世间，唯有将你留在吾身旁，吾才放心。”

  余生怔了怔，忽地道：“你可曾入过祭魔阵？”

  莫玄脸上闪过疑惑，不解为何话头突然跳到了这里。

  余生又补充道：“除了当初你在地界救我的那次。”

  “有。”莫玄也不隐瞒。

  “何时？”余生紧张的直起身来。

  “当心些。”莫玄眉头一皱，将人扶好。

  他拧着眉沉思，似在回忆。余生直直的盯着人，唯恐错过莫玄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半晌，莫玄淡声道：“数万年前，魔族一个魔君，想要吾命，便是用的祭魔阵。当时，吾太过大意，便着了道。”

  余生忙道：“是神界内乱不久之后，刑天堕魔之时？”

  莫玄挑挑眉，似有些惊疑：“你怎会知晓？”

  余生愣住，竟然是真的？

  她在那幻境里看见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你……”余生喉间发涩，答非所问：“你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莫玄淡淡一笑：“不过是区区祭魔阵而已，对吾而言并非难事。”

  “当真？”余生不信。她在那幻境里见着的，分明就是莫玄数万年最狼狈之时。

  “吾为何妄言？”莫玄反问。

  “……”余生一噎。说不准是你怕丢脸呢？！

  心底腹诽，但她面上不显，道：“那你同我讲讲你是怎么破开祭魔阵的？”

  莫玄无奈，认命回答：“祭魔阵的确非凡，但它亦有一不难的破解之法，便是在阵成之后，自外而来之人……”

  但祭魔阵终究力量强大，要破阵或者后来入阵之人一定要非常厉害。当时他在阵中被压制修为，又不得动弹，所以他极快的想到了法子。

  他修为之强，便是祭魔阵也不得压制他全数力量。既然需一个厉害的人自外而入，那他便用剩下的力量去‘创造’一个人出来。

  所以与那祭魔阵抵抗时，他的视线也一直在巡视周遭。黑气遍布，又有无数死魂，周围的情况并不易瞧清。

  一抹绯红虽谈不上异常亮眼，但还是挺醒目的。

  那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红宝石，摆在街上的一处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摊位上。

  他思绪清晰，确定好目标后，便将剩下的力量让那红宝石生出灵智，待感觉到红宝石有了意识后，他又将己身所有的力量尽数汇于那红宝石里。

  红光大盛，生生冲破了祭魔阵上的结界，又将他推出祭魔阵之外。

  一离祭魔阵，他便不再受到压制，迅速将红宝石中的力量收了回来。

  听到这里，余生已然明了后面之事。

  莫玄力量之强，当初在地界时仅凭一块魔骨便将那祭魔阵毁去，和重新封印幽都山。

  更别说那时正是莫玄力量鼎盛之时，便是受了些伤，也是无甚大碍的，毁掉那祭魔阵自然也是能做到的。

  “那后来呢？”余生道。

  “后来？”莫玄不解的皱眉，“还有何后来？那枚石头？”

  “……”余生汗颜。她和莫玄的思索方式果然不同。

  见对方不言，莫玄以为便是此意，道：“那石头已然生了灵智，吾便顺手带走了。后来那石头太麻烦，吾不想多管，便交给了玄女。”

  “……哦。”余生神色恹恹，没什么兴趣。

  “你非是问此事？”莫玄后知后觉。

  余生索性也不再多装，直言道：“那你后来怎么处置的那些害你之人？”

  莫玄似想起什么，勾唇冷笑：“噬魂想要吾命，自然便得做好灰飞烟灭的准备。”

  余生敛眸。

  ……噬魂魔。

  一切，都一样。

  “那其他人呢？”她声音微沉，语气莫名发寒。

  莫玄微微皱眉，抬手挑起余生下颌，让她对上自己视线。

  “莫要胡思乱想，凝神静气。”他放轻声音，极尽温柔。

  余生眼眸闪了闪，反应过来自己又受到了一丝影响。

  “好。”她听话点头，心底隐隐泛起的暴戾缓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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