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梨欢捏着纸巾抹干净眼角的泪，抽抽搭搭开口：“没有谁，只是和奶奶说起小时候的事，突然有点难过。”

  沈榆川紧张的眼神这才松懈了些，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问道：“说什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见眼尾处被她自己大力的动作擦得微微发红，沈榆川捧托起她的脸细细看着，表情说不出的心疼：“梨梨，不哭了，眼睛都肿了，疼不疼？”

  陆梨欢还没说话，他的拇指已经很安抚似的在那处脆弱的肌肤上摸了摸，力道极轻，像片花瓣落在了上面。

  轻声细语的话里带着哄慰，让她原本压下去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又翻涌了出来。

  陆梨欢咬着下唇“呜”了一声，钻进他温暖的怀里，揪着他的衣领不放，开口断断续续地将和陆奶奶刚刚的谈话和盘托出。

  沈榆川原本只是安静抱着求安慰的小姑娘，时不时才出声回应她简单一个音节，表明他在听，或者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但慢慢的，他柔和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仿佛一条涓涓细流的小溪开始结冰。

  到最后，脸上的笑意已经全无，漆黑的眸子望着不远处的角落出神。

  “你哭，是因为他吗？”他沉默了半晌，才意味不明地开口。

  “嗯。”埋在他怀里的小姑娘点点头。

  沈榆川心里笼了层黑压压的乌云，苦涩垂眸。

  原来让她难过的，是他自己吗。

  陆梨欢又闷声问他：“我是不是很过分？你说他会怪我吗？”

  “为什么会怪你？”沈榆川怔了一下。

  “我忘记他了。”陆梨欢小声道，语气愧疚。

  能遇到她已经是上天垂怜，他怎么舍得怪她，讨厌她。

  “不会，他可能会伤心，但永远不会怪你，也不会讨厌你。”沈榆川开口，声音带着某种让人信服的魔力坚定道。

  说完后语气一低，呢喃了一句：“而且，他让你哭了。”

  深邃的眸中带着比夜色浓郁的黑，语气不明地缓声道“让梨梨不开心，那就不值得记住。”

  这句话的声音极小，几乎是微不可闻的气音，听着更像是在对他自己说的，可陆梨欢还是听见了。

  她倏地一下抬起头，眼里还含着两包热泪要落不落，不赞同地反驳他。

  “怎么能这么说呢？木木是我的朋友，被朋友忘记是一件很难过的事呀，哪怕我不是故意忘记他的。”她嘟囔着。

  沈榆川胸口随着她这句话狠狠跳了一下，升起不该有的奢望，连声问道。

  “你想记起他吗？你很在意他？”

  “有点想。”陆梨欢老实点头。

  她说，她不是故意忘记自己，她说，她在意他。

  沈榆川喉结急促滑动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紧张地攥着她的手腕，小心翼翼试探性开口。

  “那如果，他来找你了，你会怎么办？还会心疼他吗？会像小时候那样对他？”

  还是……嫌他烦，嫌他不要脸地又缠着她不放？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他不止能听见钟表一秒一秒走过的声音，更听得见体内震得作响的心跳声。

  他舔了下干燥的唇瓣，急不可耐地等着她的回答。

  陆梨欢听到这话，抱着胳膊认真思考了起来，随后犹豫着分析道。。

  “小孩子的感情能维持多久，我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他说不定也不太记得我了。

  现在见面大概会很陌生，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

  “不会！他不会忘记你。”她说完后，沈榆川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地激动，声音比起刚刚提高不少。

  陆梨欢诧异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显慌乱地垂下眼神，鸦羽般的睫毛轻微颤抖。

  他顿了顿，用稍微平和的语气开口。

  “我是说，万一……万一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你，一直喜欢你呢？，你会不会因为小时候的情谊对他心软？”

  沈榆川问完，不自觉收紧了抓着她手腕的大掌，心脏被一根细丝高高悬在半空，紧张得他连呼吸忘了。

  他表情太过严肃，惹得陆梨欢不免也严肃了起来。

  她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天方夜谭，不太现实，于是很理智地开口。

  “我们那会儿才多大？就是小孩子间单纯的友谊。

  要是这么久没见他还能喜欢我，这样的感情就有点极端和病态吧？

  而且暗中关注我十几年也太离谱了，感觉听起来有点毛毛的，怪吓人的。”

  陆梨欢说着还抖了一下，瞬间脑补了了恐怖电影里的那种偷窥狂。

  自己的生活被另一个不知道存在的人完全掌握，丝毫没有隐私，这么一想确实有点恐怖。

  “咔——”。

  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起初只有一条细窄的缝，但很快，裂痕像蛛网一样蔓延开。

  密密麻麻的痛沿着缝隙钻进心里，让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陆梨欢只觉得身后的怀抱温度骤降，瞬间就冷了。

  她抬头一看，只见沈榆川脸上血色尽褪，死死抿紧发白的唇瓣，眼神说不出的痛苦绝望。

  陆梨欢惊了一跳，想起她家鱼鱼最会脑补和吃醋，当下就以为他是在吃木木的醋，觉得她关心别人不开心了。

  她忙起身抱着男人的腰，放轻声音哄他

  “怎么了？你这是醋了吗？

  鱼鱼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在意木木，和在意你是不一样的情感。

  我没有喜欢他，我希望他过得好，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呀，你别吃他的醋好不好？”

  每一个字都像粹了冰碴子落在他心上，浑身的血液似乎都随着这一句话被冻住了。

  他呼吸声渐重，心里的不安被无限放大，化作张牙舞爪的怪兽将他拖入深渊。

  朋友。

  过去的木木只是朋友，现在的沈榆川才是她喜欢的人。

  木木喜欢她是极端和病态的情感，会让她觉得害怕。

  害怕的话，就会迫不及待想逃离吧。

  他不要当木木，他是梨梨喜欢的，那个年轻有为，正常的沈榆川。

  沈榆川抬起僵得发疼的胳膊抱紧了怀里的人，像是在验证她的存在。

  明明她就在她怀里  为什么还会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柔软的身体和熟悉的温度慢慢抚平胸口的阵痛，他低头深深嗅了下她发间的淡香，哑声道。

  “……梨梨，我陪你去红安村吧。”

  陆梨欢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又转了，但还是好脾气地应道：“你想去当然可以啊，但是公司那边没事吗？”

  “我会处理好的，别担心。”

  他都这么说了，陆梨欢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于是两人一起去红安村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决定好了。

  月光从外面照进来时，被窗户切成零碎的几片落在木地板上。

  沈榆川一言不发望着两人交融一团的影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只要他藏好那些关于他的过去，梨梨就不会想起来。

  他还能继续陪在她身边，当她喜欢的，依赖的，信任的鱼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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