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摔碎的声音，在病房里清脆地响起，但林绯染充耳未闻，只是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楚聿。

  他说他遇到山体滑坡，撞到头导致双目失明……

  她当年遇到的那个少年，就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那场灾难里面，难道还会有两个同样失明的少年吗？

  她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原来竟然就在她的眼前！

  林绯染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

  她仔细地去观察楚聿的脸，竭力把他跟模糊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关联起来，好像是能看出一些相似的影子。

  都是深邃的轮廓，挺拔的鼻梁，偏薄的嘴唇。眉眼墨黑锐利，单眼皮，眼尾有些微微上挑。

  只是现在的他，跟当年那个尚显青涩稚嫩的少年比起来，成熟了太多，所以之前很难让人把他们想到一起去。

  无数种情绪，像潮水般疯狂地涌上来，一波比一波强烈，震惊、狂喜、伤感、怀恋……

  林绯染整个人都像是被淹没了。太过巨大的冲击，让她失去了一切反应的能力，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是一种又想笑又想哭，又好像一片茫然的表情。

  楚聿听到了杯子摔碎的声音，但后面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他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林绯染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去捡杯子的碎片。

  “没什么，是我刚才不小心把杯子掉地上了……”

  她心神慌乱，一个没留意，手指就被水杯碎片割了一下，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林绯染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但是没有出声，只是捂住了自己的手。

  楚聿却敏锐地一下子就闻到了血腥味，他猛地站起身来：“你受伤了？”

  他伸手就想去拉林绯染，但林绯染却倒退了一步。

  “没事，被碎片划到了而已，一点点小伤。”

  伤得的确是不重，但十指连心，手指上传来的疼痛却是相当厉害。

  这清晰的疼痛，刺激着林绯染的神经，让她渐渐清醒了过来。

  刚才的一瞬间，她有过冲动，想告诉楚聿，她就是当年那个双腿受伤的小女孩，他背着她，他当她的双腿，她当他的眼睛，他们相依为命，艰难地走出了山谷……

  那之后，她一直都在想着他，连做梦都反反复复地梦到他，惦念了他很多年，找了他很多年，直到今天，才终于找到了……

  但随着她逐渐冷静下来，她压下了这种冲动。

  对楚聿来说，那个小女孩，只是灾难中跟他同行了一段时间的同伴而已，时隔那么多年，他可能已经根本不记得她了。

  而且，她现在是打算要离他远远的，那么告诉他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等等……她现在还会像原计划那样，时间到了就离职吗？

  林绯染想到这一点，突然一阵茫然。

  之前那么坚定的决心，煎熬了快一个月都没有动摇过，在这一刻，好像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她抬头看向楚聿。

  楚聿眼睛看不见，没法帮她看手上的伤口，这时候强行把林绯染的手拉过去，摸索着确认她的确只是左手食指上被割了一道口子后，去按了床头铃，让护士过来处理。

  林绯染突然觉得鼻尖发酸，眼前一阵模糊。

  这是她装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人啊……

  为什么偏偏是楚聿？

  为什么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是他？

  现在要她怎么办？

  护士来到病房，帮林绯染的手消毒包扎了一下，很快就弄好了。

  林绯染没有再跟楚聿闲聊说话，因为一说话，就容易暴露她现在波澜起伏的情绪。她只说自己累了想休息，安顿好楚聿，两人就都早早睡下了。

  但林绯染根本就没有合眼。

  她睡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病房里虽然关了灯，但窗外有路灯的光透进来。她仗着楚聿看不见她，不会被他发现，就一直在这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望着病床上的楚聿。

  越看越熟悉，越看越感觉现在的他，跟当年的那个少年，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她本来就对现在的楚聿怀有情愫，对那个少年则是深深的怀恋和执念，现在知道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这两种感情，好像也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但更加强烈了。

  林绯染一颗心就像是在滚油里面被翻来覆去地煎。

  她动用了那么大的意志力，好不容易想要将自己拔出深渊的时候，突然又被拉了下去，这次沉得更深，深到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逃出来了……

  林绯染终于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长长叹出一口气，心里无数情绪翻滚缠绕，乱到了极点。

  ……

  第二天，楚聿打算回国。

  医院那边给出初步结果，他的治疗恐怕不是三五天内能出效果，要一段时间，那就还是早点回国，在海市也什么都方便。

  林绯染一个晚上没睡，整个人恹恹的，顶着一对黑眼圈，跟楚聿乘飞机回国。

  也亏得楚聿现在失明，否则看见她这种精神不振情绪低落的模样，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过，楚聿还是有感觉出来，林绯染从昨晚开始状态就不对劲。但他只以为她是被他双目失明给吓到了，在担心焦虑，所以也就没有多想。

  回国后，林绯染的一个月时间就快要到了。

  楚聿心里也有些紧张，绝口不提离职的事情，因为他现在看不见，又需要住院，很多重要的事情他就照常安排给林绯染去帮忙处理，就当她从来没提过离职这回事一样。

  林绯染回到海市，下班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柳诗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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