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周言醒得很早，眼皮缓缓抬起，脑袋不似往日一样迷迷糊糊的，此时此刻的周言异常的清醒。

  看着窗户有些出神，周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周述敲门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

  今天还要去医院看夏奶奶，周述也没有像往日那般睡懒觉，早早就起床了。

  赵阿姨准备好早饭后带果冻出门遛弯了，回来时正好碰见周言和周述出门，有些诧异，“小言小述又出去呀。”

  周述伸手拿过周言手上的保温桶，侧目回答着，“赵阿姨，我们今天还去一趟医院，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赵阿姨也知道徐嘉淮外婆生病的消息，点头应下，“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啊，还有这个汤，趁热喝。”

  周言下楼就看到了赵阿姨放在厨房里的鸡汤和银耳羹了，微微笑道，“谢谢赵阿姨的汤，那我们先走啦。”

  “注意安全啊，早点回来。”

  周言到医院时，正好碰到夏觉予出来，脸上的神情有些疲惫。

  周言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夏阿姨了，出声喊道，“夏阿姨。”

  夏觉予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俩，直到周言他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觉予才转过身。

  见是周言和周述，微微笑着，“小言小述。”

  夏觉予侧目看了眼病房，“你们来看外婆吧，刚睡醒。”

  周言刚想要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随后夏觉予微微收起脸上的笑意，“阮医生。”

  夏觉予似乎有很重要的话要和阮月说，脸上的神情也不似刚才面对周言时的温和，紧张与着急很明显的流露出来。

  “阮医生，你来的刚好，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一下。”

  阮月也听出了夏觉予话里的着急，微微点头，“那去我办公室吧。”

  随后对周言和周述微微打招呼，夏觉予跟在阮月身后的身影看着有些疲惫，周述看出来周言的出神，伸手拍了拍她。

  “我们进去吧。”

  周言收回视线，侧目注意到周述眼底的担忧，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我没事。”

  周述抬手推门，入眼便是夏奶奶靠在床边听徐嘉淮读着这几天的询问，侧目见他们来了，收起手机起身。

  周言带着甜甜的笑意上前，乖巧喊人，“外婆。”

  徐嘉淮接过周述手上的东西，视线落在周言身上，眼底全是柔情的温柔。

  见周言看过去，微微笑着扬起弧度，“外婆一大清早就惦记着你了。”

  夏奶奶笑着看着他们，温和的声音缓缓说道，“你还说外婆呢，阿淮你还不是一样。”

  夏奶奶的话里带着几分调侃，周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上前将保温桶打开，“外婆，我给您带了乌鸡汤。”

  “但是徐嘉淮说您要少喝水，我就装了很多肉，您可要给小言面子，多吃一点呀。”

  周言嘱咐过赵阿姨，并没有装多少汤，周述伸手帮忙将小桌子摇起来，乌鸡汤的香味在房间渐渐散开。

  夏奶奶接过后轻笑着，“好香啊，外婆一定多吃点。”

  周言感觉到身旁缓缓上前了个身影，是熟悉的冷杉味，微微低垂的脑袋下是缓缓扬起的唇角。

  左手微微拉了拉徐嘉淮的手，随后将桌面上的保温杯递给徐嘉淮，语调微淡，“给你带的。”

  徐嘉淮自然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故作疑惑的问答，“是什么？”

  听到这话的周言，不满的撇过小嘴，“你都知道还要问我。”

  握住保温杯的手收紧，随后准备拿回来，“不喝拉倒，我喝。”

  “哎。”

  见周言真要收回杯子，徐嘉淮及时收起玩笑，伸手拿过，似笑非笑着，“我可没说我不要。”

  周言发现徐嘉淮越来越喜欢逗自己，眸眼毫无杀伤力的瞪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站到夏奶奶身旁。

  “外婆，味道还可以吗？”

  赵阿姨的手艺一直都很好，在这一点上，周言是很相信赵阿姨的，但是不知道夏奶奶吃不吃得管口味。

  “好吃呀，你看外婆都吃了这么多了。”

  徐嘉淮也跟着上前，注意到外婆碗里的近况，微微皱眉。

  其实这段时间，外婆的胃口都很不好，医生也是建议尽量不要一次性吃太多，很容易伤到胃。

  迟疑片刻，徐嘉淮还是忍不住提醒着，“外婆，您不能吃太多了。”

  此时此刻的夏奶奶好似一个小孩子一般，听到这话后忍不住向周言吐槽着，“小言你看看，阿淮就这样老是管着我。”

  夏奶奶的发言无疑有些孩子气，周述也忍不住轻笑着，周言上前将保温桶盖上，“徐嘉淮这样是为了您好，外婆您就不怪他了。”

  外婆自然也不是真的怪徐嘉淮，看着周言维护徐嘉淮的样子，她看着也是真的开心，挑起的笑意温和的挂在脸上。

  等徐嘉淮收拾好桌子，周述将桌子放下，三个小孩坐在床边，画面看着和谐且温馨。

  突然想到了什么，夏奶奶伸手握住周言的小手，轻声问道，“你们快放假了吧？”

  周言不知道外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如实回答着，“嗯，还有一个星期就放暑假了。”

  升入高三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周言也渐渐习惯了高三模式，不管是上课的高速度，还是刷不完的试题，又或者是一道比一道难的试卷，周言都在一点点克服困难。

  对于周言来说，高三的挑战所带来的压力固然很大，但是好在自己身边从来都不是孤单一人，所有人一直为了一个目的而奋斗的感觉，在周言看来，这种感觉还不错。

  周言不知道下个学期正式开启的高三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压力太大而受不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年里会崩溃多少次，甚至会大哭几场。

  但是，周言不会选择退缩，现在的自己不再是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她也可以成为寒风中的野草，迎着困难而生。

  外婆听完周言的话，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之前听阿淮说，你们几个打算回临椿看看。”

  周言微微愣住，不光是她，徐嘉淮和周述脸上的神情也明显的顿住，徐嘉淮皱着眉眼，“外婆，您现在的身体不行。”

  外婆现在的身体别说回小镇了，就连出院回家都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徐嘉淮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不会允许外婆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外婆自然也注意到徐嘉淮话里的紧张，也将他脸上的神情看入眼底，轻笑着，“我知道，我现在是离不开这医院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或许是身在医院，又或是早已将自己的生死这件事情看淡，外婆的话语很平也很淡，就好似在讲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徐嘉淮垂着眼睫带着几缕发丝遮盖住，周言很明显能感受到徐嘉淮情绪的转变，但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安慰徐嘉淮，更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外婆的话。

  外婆此时此刻的话就好似两个月前的外婆一般，丧气的话带着几分释怀的妥协，那是面对死亡的妥协。

  但是周言并不想妥协，她想成为一名医生，保护和守护自己的家人，也想保护其他人的家庭。

  相比于周言和徐嘉淮的失神，周述的神情要更难过，他有些想姥姥了。

  外婆抬眼将三人的神情都看入眼里，轻叹一口气，“阿淮啊，你回去看看，帮外婆一个忙，拿一样东西回来。”

  “就在小镇的家里，你帮外婆回去找找。”

  徐嘉淮不知道这是不是外婆想要把自己推开的想法，语气有些微颤，“外婆……”

  外婆不喜欢徐嘉淮这个样子，她的阿淮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微微皱眉，模样就和徐嘉淮平时一样，语气也不免有些严厉，“听话，你不是最听外婆的话吗？”

  见徐嘉淮不说话，外婆也不多说，视线落在周言身上，自己没有说过，其实小言的这张小脸和她姥姥年轻的时候很像。

  而现在的自己看着这张小脸，也会想到年轻的时候，两人在小镇一起散步的场景，闻晓比自己喜欢笑，脸上常常挂着笑意。

  但自己现在的记性也不行了，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就连在寒假时的一些事情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周言看着外婆盯着自己有些出神，她知道，外婆这是借着她的样子在看姥姥吧，周言一直都知道，自己不仅是长得像严书黎，她长得更像姥姥。

  沉默片刻，主动坐在外婆跟前，温顺的喊着，“外婆，您累了。”

  随着周言的话一出，安静的病房缓缓传出外婆的声音，“外婆不累，我有些话想要跟你们说。”

  她很怕自己再不说就没有机会再说了，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才知道，她是可以感觉到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自己从来都不怕死，她只是怕自己离开的时候还会遗憾。

  第一句是和周言说的，一直以来自己都很心疼她，缓缓抬起的手握在周言的小脸上，沧桑的眸眼里带着几分心疼。

  “小言啊，外婆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一直以来都很懂事，你性格软，也不喜欢和人计较，外婆知道你的性格是随了你姥姥。”

  记忆里的好友也是一样的性格，温柔而坚强，执着中还带着坚韧。

  “外婆不知道这种性格对于你来说，算不算好事。”

  夏奶奶的神情有些飘散，徐嘉淮有些担心，弯腰轻拍着外婆，“外婆？”

  “我没事，我就是有些困了。”

  周言看的出来夏奶奶眼底的疲惫，徐嘉淮亦是，抿了抿唇，“外婆，这些话我们可以留到以后再说，您累了要休息了。”

  话落，抬手准备扶夏奶奶躺下，后者伸手拦住徐嘉淮的手臂，轻声说道，“我一天睡这么久了，我躺累了……”

  “阿淮，别让外婆再睡了。”

  夏奶奶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体，说几句话就有些喘不上气，拍了拍徐嘉淮的手背，示意着他。

  徐嘉淮的动作缓缓顿住，随后只是沉默不语的将外婆的靠枕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上。

  窗外的小风吹拂着窗户，楼下便是住院部的花园，来往散步的人并不多，安静中带着几分祥和，外面世界的安静与房间内的沉重所带来的安静却截然不同。

  安静的气氛在房间缓缓蔓延，直到夏奶奶出声才打破了这份凝重。

  “今天趁你们都在，外婆就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说了。”

  “外婆！”

  徐嘉淮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与硬气，带着几分害怕，双眸微微瞪起的样子让周言有些担心，伸手握住徐嘉淮的手腕。

  迟疑的话经过思考才缓缓说出来，“徐嘉淮，你让外婆说吧。”

  周言温顺的嗓音传入徐嘉淮耳间，他害怕的情绪得到几分缓解，紧皱的双眸依旧有些害怕。

  一旁的周述并没有说话，只是身侧握紧的手透露着几分和徐嘉淮一样的情绪。

  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外婆，对于周述来说，夏奶奶对自己的重要不亚于姥姥，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沉默反倒显得更为沉重。

  夏奶奶轻笑着握住重周言的手，眼底的担忧却怎么也藏不住，微微叹气，“我就是担心你这个性格会吃亏，被人欺负了也只往肚子里咽。”

  周言知道也明白夏奶奶的意思，扬起的唇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且乖巧，“没有人欺负我，外婆，我这样挺好的。”

  或许之前的周言会因为这种性格被人欺负，但如今的她不会了，周言不仅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也学会了怎么拒绝别人。

  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她的好弟弟在自己身边，周言也拥有了南佳和姜愿这样的好朋友，江榆这样温暖的小太阳也很照耀自己的世界。

  最重要的是，曾经让她不敢靠近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徐嘉淮身上的那束光，现在落在了她的身上，缓缓照耀着彼此。

  这样的生活，周言感到很幸运和幸福。

  夏奶奶靠在床头的身子有些无力，但她还是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干涩的双唇微启，“我还想替你姥姥，看着你出嫁呢，这是她的遗憾，现在也要成为我的遗憾了。”

  周言以为现在的自己已经很坚强了，却还是在听到姥姥的那一瞬间酸起鼻尖，暗暗咬住唇瓣里的软肉，认真的听夏奶奶说着。

  “你姥姥总是跟我说，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着你嫁人，看着小述娶媳妇，这是她最大的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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