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的对面好似站着另一个自己，相同的面孔与不同的眼神，面面对视，话语不由喃喃着，“我要回去吗？”

  对面的周言并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清澈的双眸在此时显得有些深沉，双唇微动，“听从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你想回小镇吗？”

  “我不知道，我害怕看到空荡荡且落满灰尘的家。”

  这是周言的真实想法，她害怕看到空荡荡的家，害怕看到姥姥精心呵护的菜园长满杂菜，更害怕落满灰尘的家里再也没有人会等自己回家了。

  人一旦经历过曾经那些美好的东西，就很难再去接受失去和再也得不到的事物了。

  因为曾经拥有过美好的一切，所以才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落差。

  “周言，你别想这么多，凡事看简单一些，你会轻松很多。”

  这次周言第一次与自己对话，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话语间带着几分来自未来的成熟感，文字间所带的故事感是十七岁的周言所没有的稳重。

  “周言，放过自己吧，你会轻松很多的。”

  随着自己清冷的嗓音缓缓落下，耳畔渐渐传来的喧闹声越来越明显，失神的双眸也逐渐清晰。

  周言微微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筷子，指尖好似下定决定般的松开，“周述，我们补完课回小镇吧。”

  手上的筷子微微停顿，周述轻吸一口气，扬起的双唇带着几分正经与认真，“都听你的。”

  南佳本就是想安慰周言的，在她心里，周言的地位是所有人都比不上的，她和周述一样，心疼周言将自己困在原地不肯离开。

  现在见周言这么说了，一直担忧的心也渐渐放回心间。

  周言自然没有忽略掉南佳眼底一直浸满的担忧，微微抬眼看着她，嗓音微轻，“佳佳，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周言的嗓音在此时此刻带着几分温和，南佳有些诧异，对于周述的老家，她一直都是从他们的文字间了解到的，对于那个地方，自己是期待和向往的。

  眉眼微微皱着，语气也带着几分迟疑，“我可以吗？”

  不等南佳继续说些什么，周言温热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轻笑的嗓音中浸满温柔，“这有什么不可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周述的好朋友，小镇当然欢迎你了。”

  周言的话无疑撞击到南佳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块地方，眼角余光注意到周述深邃而幽暗的眼睛，微微含笑回答。

  “嗯，我也去。”

  紧握在一起的手微微泛红，相视一笑的眸眼里，带着几分不约而同的默契。

  “你们俩呢？”

  被突然问到的姜愿和江榆有些诧异，他们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暑假会不会有时间，面对即将到来的艺考，他们还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

  “要不要去感受一下南方的夏天。”

  面对周言和南佳伸来的手掌，姜愿有些迟疑，迷茫的眸眼落在她们微微含笑的眼底，心间一怔。

  随后双唇微挑，“要。”

  一直以来，姜愿都把自己逼得很紧，明明曾经是自己最拿手和最有信心的播音，却在自己无形之中产生的压力里，渐渐失去信心。

  姜愿觉得，她应该给自己一些放松和休息，成长的第一步应该是放过自己。

  江榆本就想看姜愿的意思，见她点头同意了，扬声应着，“可以呀，我还没有见过南方的夏天呢。”

  南佳一向喜欢热闹，见他们的同意了，忍不住扬起双唇，“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六人组补完课去临椿好好放松放松。”

  周述将南佳眸眼里的兴奋和期待收入眼里，微微挑起的眼角也带着几分笑意，但语气还是有些稳重，“玩完一遍回来，我们再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学习，备战明年的高考。”

  周言没有带过朋友回小镇，姥姥很喜欢热闹，她想，姥姥和姥爷也会很欢迎南佳他们来小镇的。

  周言收回视线，微微抬眸，轻声开口，“那欢迎大家到我和周述的家乡做客。”

  南佳不会说一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指尖微动，握住周言和姜愿的手，一字一句道，“祝我们玩的开心。”

  姜愿没有什么很大的愿望，当下想做好的便是准备好艺考，考上自己喜欢且理想的大学和专业。

  清亮的嗓音微微出声，“那就祝我们好好享受高中时期的最后一次假期。”

  三个女生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江榆低垂眼眸看着自己的手，微颤的指尖有些紧张，随着话语而出，手掌缓缓握在姜愿的手上。

  “假期愉快，高考加油。”

  徐嘉淮坐在一旁并没有说话，周言有些期待的扬起眸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徐嘉淮，你说点什么。”

  周言很少会在徐嘉淮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清澈的眸眼带着几分期待，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徐嘉淮浅淡眉眼间缓缓扬起几分笑意，一字一句，嗓音微挑，“祝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六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午间的阳光落在桌面上，伴随着窗边的微风，丝丝牵动着他们的心绪。

  周言想，这个场景在她心里留存下来的记忆，会很深且很久的。

  ————

  不管学生们再怎么挣扎和反对，晚自习依旧按照约定来的准时且准点。

  周言记得上一次上晚自习的时候还是初中，一晃都过去这么久了，自己又到了要上晚自习的年纪了。

  本以为自己会受不了晚自习带来的烦杂和郁闷，但周言发现，不同于初中晚自习的自习与复习，高三的晚自习更多的是注重讲题和上课。

  在周言眼里，这只不过是多上了两节课罢了，自己还有时间可以问徐嘉淮不明白的题目，遇到不好的题目也可以问老师。

  加了晚自习的日子虽然比之前辛苦了一些，但周言觉得，这样的安排倒让自己的生活更加充实了几分。

  晚自习一直到八点才结束，随着下课铃，徐嘉淮刚好给自己讲完最后一道题目。

  见周言准备收起课本，微微抬手按住她的举动，侧目带着沙哑的嗓音问着，“这几道题听明白了吗？”

  他这几天感冒，整个人状态不太好，徐嘉淮担心讲课的效率会没有之前好，周言会没有听懂。

  干涩的喉咙有些肿痛，徐嘉淮不放心其他人给周言讲题，自己很了解周言的性格，她最怕麻烦别人了。

  “回去如果还不明白就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憋着。”

  周言很怕麻烦别人，更多的时候都是徐嘉淮主动给她讲题目，徐嘉淮也时常听周述说起，她经常一个人研究算不明白的题目，房间的大灯常常到后半夜才逐渐暗淡成台灯。

  徐嘉淮说话的嗓音很哑，周言伸手将他的杯子拧开递过去，温和开口，“都听懂了，你讲的这么详细，我很难不明白的。”

  看着徐嘉淮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完，周言收起眼底的担忧，嗓音微微清亮，“再说了，就算听得有些迷糊，我也可以回去问周述。”

  “我都麻烦你一晚上了，回去还怎么好意思再给你打电话。”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徐嘉淮从来都不会对周言不耐烦，指尖勾过她额间的发丝，有些疲惫的双眸微微宠溺。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之间是不用客气的。”

  面对徐嘉淮时常冒出的话语，从最开始的害羞与不好意思，到现在的淡然接受，周言已经习惯并且有些喜欢这些话了。

  她还是有些担心徐嘉淮的身体，嗓子始终不见好，嗓音依旧沙哑且低沉，将书包放好，抬头嘱咐着，“我知道了，你呢，现在回去就赶紧洗漱完休息。”

  抬手将杯子递给徐嘉淮，双唇微微扬起，“你感冒还没好呢，回去记得吃药，别太累了。”

  徐嘉淮喜欢被周言管着的感觉，唇角微挑，扬唇懒懒道，“记住了。”

  周言只有听到徐嘉淮的保证后才能放心，因为她知道，只要徐嘉淮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完成的。

  这是徐嘉淮给周言的安全感，也是他的保证。

  和周述并肩走出校门，远远地就看到了周铭生的车。

  自从两人上了晚自习后，周铭生就承包了晚上来接他们放学，本来公司下班就晚，自己下了班正好可以来接他们。

  周铭生侧目回头，正好看到周言打哈欠，微微笑道，“累了吧。”

  “我让赵阿姨炖了鸡汤，回去你们俩再喝点。”

  本来周铭生就和赵阿姨说好了，等两个孩子都高三了，赵阿姨就住在家里，也方便照顾他们。

  周铭生有时候工作忙，也担心自己照顾不好两个高三生。

  如今他们提前进入高三状态了，赵阿姨也自然在一楼住下了，晚上时常盯着闹钟，计算着他们还有多久回来，好有时间准备宵夜。

  晚自习下课的人并不少，校门口还有些堵车，周言有些疲惫的靠在车窗上，前面传来了周铭生的声音，“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提前和阿姨说。”

  周述倒是没有什么忌口的，他都可以，脑袋微微靠在车窗上，眯眼回答，“都行啊。”

  随后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缓慢，“我都困了。”

  周述大概是真的累，周言侧目注视着他，眼睫垂落下来，脸上挂着几分疲惫的困意。

  周铭生放低音量，借着红灯，回头出声问道，“小言，你呢，有没有想吃的。”

  脑海里回想起徐嘉淮很是沙哑的声音，想到这几天徐嘉淮家的阿姨也请假了，家里应该没有人给他准备润嗓的梨水。

  看向窗外的眼睛有些闪躲，随后清冷的嗓音带着丝丝撒娇，“爸爸，我想喝冰糖炖雪梨。”

  六月天虽比不上暑假那边炎热，但温度也不低，周铭生以为是周言感冒，语气中的关心渐渐浸出来。

  “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

  周铭生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他们俩生病，高三的课程很重要，少上几节课就多耽误几节课程。

  靠在窗户上的脑袋跟随着车辆的行驶缓缓摆动，周言淡笑着扬起唇角，淡淡的语气有些疲惫，“没有，我就是想喝了。”

  周铭生自然也听出了周言话里的疲惫，透过后视镜微微抬眼，周述靠在车窗上的脑袋时不时会撞到窗户，而周言的脸上也是透露着几分困意，握住方向盘的手也有些心疼。

  “行，爸爸一会和赵阿姨说，多加点糖。”

  周言记得徐嘉淮是不喜欢吃甜食的，微微坐起身拒绝了爸爸的话，“不用了爸爸，少一点糖。”

  “我记得你最喜欢喝甜的了，减肥吗？”

  周铭生最近也看了不少的新闻，以为周言也在学着减肥，眉眼紧皱，“我跟你说，你现在挺好的，别学着别人减肥，本来现在学习压力就大，回头还没有高考就先把身体熬坏了。”

  “我知道了爸爸，我不会的。”

  周述本靠在车窗上昏睡，耳畔回响着两人之间的对话，他自然是知道的，周言这段时间别说是咳嗽了，一个喷嚏都没有打过。

  倒是徐嘉淮，最近感冒了一直在咳嗽，今天晚上周述还观察了徐嘉淮，感冒愈加有严重的感觉。

  周言的冰糖雪梨，想来也是给徐嘉淮准备的。

  在昏暗的车内，周述微微扬起的唇角说不上来原因，可能是为周言感到开心，也可能是为了徐嘉淮感到幸福。

  不过，最后的结局并不重要，周述只知道他们可以一直这么美好和幸福，这样的感情就足够了。

  到家时，两人都睡得有些迷糊，就连赵阿姨辛苦熬的鸡汤都没有力气睁眼喝了，周言回到房间简单洗漱完才清醒了几下。

  新买的试卷整齐的平铺在书桌上，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书页上，周言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她准备再刷一会题。

  徐嘉淮每天给自己讲题很辛苦，周言也想再努力一些，好让徐嘉淮也可以轻松一些。

  对于作业上不会的题目，周言并没有选择忽视，默默拿出红笔标记好，打算明天回学校再问老师，她尽量减少麻烦徐嘉淮的次数。

  周言想更努力一点，她想要跟上徐嘉淮的脚步，如果并肩的要求是徐嘉淮停下脚步的话，那周言选择拒绝。

  因为，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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