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伸出来的手，是李菁岚的。

  李菁抓着太子妃的手。

  似笑非笑。

  我是怀孕了不灵活，又不是死了。

  你扯我裙子当我不会反抗？

  李菁岚的手劲很大。

  太子妃只觉得手腕剧痛，下意识松开手。

  李菁岚后退两步，却没说话。

  脑子里一直在想盐引的事情。

  现在产盐运盐实行引岸制度。

  盐商向盐运使衙门交纳盐课银，领取盐引，然后才可以到指定的产盐地区向灶户买盐，贩往指定的行盐地区销售。

  领取盐引则须凭引窝，盐商为了得到这种特权，需缴纳巨额银两。

  这些是官方正规渠道。

  买卖盐引是指不正规的渠道。

  比如某官员私发超发了一批盐引，盐商们购得此引后，也可以正常去指定盐场进盐贩盐。

  但是官员卖出这些私发超发的盐引后不会上缴国库，而是私自截留了。

  对国家来讲，相当于偷税漏。

  皇太子竟然挖自家的墙角？

  李菁岚感觉太子有些着急了。

  东宫太子这个位置，是天底下最难坐的位置。

  若不勤于政务每日玩乐，皇帝和大臣们会觉得你沉迷酒色，不思政务。

  若勤于政务认真做事自然会换来好名声，但皇帝又会觉得太子在夺权，会防备太子。

  以皇帝的为人，太子只要起了想要权的心思，就会被皇帝猜忌。

  皇帝让太子处理江南盐引案，便是通过放权试探太子。

  太子果不其然的出错了。

  李菁岚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太子。

  太子忘了一件事情。

  君臣父子！

  皇帝首先是君，其次才是父。

  太子首先是臣，其次才是子。

  小事上可以和皇帝使性子，大事上一定要优先考虑皇帝的利益。

  但刚才，皇帝说太子派人劫杀陆审言，太子竟然不争辩反而赌气承认？

  李菁岚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

  大臣会想：做太子时就敢杀大臣，登基了怎么办？

  以后还会有大臣支持太子吗？

  太子这时应该想办法洗清罪名，而不是赌气。

  身为太子不能任性，该坚守的立场就得坚守，不能承受的罪名千万不能任由别人往头上扣。

  太子妃已看出太子失去斗志，所以才会当着晋王妃的面与皇后撕破脸。

  应该是想让晋王妃亲眼看看太子当前的困境和绝望。

  身为妻子，太子妃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极限。

  明知顶撞皇后是死。

  太子妃还是做了。

  关于这一点，李菁岚还是颇为敬佩的。

  皇后显然也想明白太子妃无礼举动中深藏的意思，她深吸口气，选择退让：

  “吕氏，太子病了你心情不好，今天的事情我不追究，你安心照顾太子吧。”

  太子妃却是不管不顾，一副非要把事情闹大的表情，“民间的兄长无子，会在弟弟家里过继儿子。”

  “民间能过继得，为何母后这里过继不得？”

  太子妃说的这些话相当于指着皇后的脸问：

  你们能过继晋王的儿子，你们的孙子为什么不肯过继给太子。

  皇后脸色冷到极致，却还是选择退让，“太子的事我做不了主，你应该和陛下说。”

  太子妃步步紧逼：“若弟弟和弟妹不愿过继，我们只能从旁支择一子过继。”

  太子妃把话说完后，冷冷地看着皇后。

  等着皇后反驳她。

  皇后先是看了一眼晋王妃。

  晋王妃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皇后沉默了一瞬，说道：“太子过继关乎国本，此事当由陛下与朝臣们决定。”

  太子妃笑了一笑，“当初迎太子入东宫时，陛下不也是独断乾坤？如何现在却不能独断了？”

  皇后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太子妃继续往下说，把所有的事情挑明。

  “百姓尚知无后为大！太子无子，母后难道不为太子烦扰吗？儿媳私心想着，母后现在有了另一个儿子另一个儿媳，是不是不想再要这个儿子了。”

  皇后盯着太子妃，肃然，“吕氏，你可知你现在说的是什么吗？”

  太子妃的声音极为坚定：“儿媳很清楚今日做了什么，儿媳今日顶撞婆婆，是忤逆大罪。”

  “但儿媳还是想问母后一句话，世上可有活着的废太子？”

  啪！

  皇后抬手给了太子妃一巴掌。

  太子妃被这一巴掌打得鬓发散乱，金钗掉落。

  她咬着牙，笑容惨淡：“过继不许，收养旁支也不许，请问太子以后怎么办？”

  皇后没回太子妃的话，拉着李菁岚的手往外走去。

  门外没有人。

  内侍们全都躲得远远的。

  皇后站定，怔怔地看着对面的琉璃瓦。

  “你问我，我又能问谁？”

  “坐在这个位置上，谁能随心所欲？”

  皇后自言自语。

  ……

  眼见皇后出去，太子妃向前走两步，跪在晋王妃面前，“娘，您看到了。……我们退无可退了。”

  “陛下年前把调查江南盐引一事交给太子。”

  “江南盐引牵扯甚众，若一下子把盐引收回，恐引江南地震，太子便想徐徐图之。收回一部分首恶之人的盐引，允许良善商人购入盐引。而后每年减少私发超发盐引的份额，这样震动不太大。”

  “陛下却以为太子想私吞盐引之利。”

  太子妃流着泪水，“赵王把持盐引十数年，年得百万两，陛下不过问。”

  “太子不过是想逐年减少盐引，陛下就发雷霆之怒。”

  “陛下能容赵王贪腐，为何容不得太子？”

  “太子现在失了圣心，处处是错！”

  太子妃拽着晋王妃的袖子，脸上全是泪水：“娘，您救救太子。太子若被废，只有死路一条！”

  晋王妃后退半步，脸色微白，“劫杀陆审言可是你们做的？”

  太子妃立刻否认：“不是。”

  “那为何陛下在时不争辩？”晋王妃问。

  太子妃没回晋王妃的话，继续问，“如今爹爹把他们的儿子找回来了，我们只能把位置让出来任他们宰割。”

  “娘，这对我们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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