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福迪第一次对自家这位老祖先使用敬语。

  突然的转变，让哈洛德都有些不适应，微微愣了一下之后，才露出微笑，同时回答道：“当然想了！但四百多年来，我也慢慢习惯了。而且，现在王都也应该和四百年前不一样了吧！”

  说着，他喝了一口热茶，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品味其中的甘甜和苦涩，又像是在回味埋藏在心中的记忆。

  “而且，伊昂家也早就不是我记忆中的伊昂家了！”

  深沉的语气中无悲无喜，却让福迪更加感觉到了沧桑。

  “但是人还在啊！将来有机会的话，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回去看看，您这一辈的后人做的还是不错的。”

  福迪这次并不是在自夸，而是真心的邀请和对自家那位老爹的推崇和称赞。

  斯提尔·伊昂，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这位老祖先哈洛德·伊昂很像。

  都是在沉重的包袱和重压之下没有放弃自己和责任，坚定地凭借自己的意志生活到了今天。

  “希望能够有机会吧！”说这话的时候，哈洛德抬头看了一眼旁边高桌上的图画，那是一幅群像画，里面有很多人站在一起，像是一张特殊的大合照一样。

  最中间是一位女子，一身圣光教会的白色长袍为其增添了神圣的气质。

  “不过，您就不怕这里被其他恶魔发现吗？如此明显的人类痕迹，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让你的潜伏全盘失败了嘛。”福迪再次打量着房间里各种让他感觉熟悉和亲切的东西，对哈洛德问道。

  毕竟在环境如此恶劣的恶魔位面中，坚硬、同时能够抵挡和过滤很多有害物质的山体内部，是恶魔生产和获取资源的首选地方。

  虽然四百年来这里都没有被发现过，但并不意味着这处高山永远都不会受到其他恶魔的打扰。

  让恶魔发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那哈洛德和米宁这些“有志之士”的密谋可就都白费了啊。到时候，只需要稍稍煽动一下，相信所有恶魔会对另一个位面的生物更加警觉，同时对另一个位面的侵占心，也会变得更加坚定。

  所以，这栋别墅虽然温馨，但暴露之后所产生的风险实在太高了。在福迪看来，怀念的方式又许多种，并没有必要建造出如此具体和明显的房子来，为本来就十分危险的行动，增添更多暴露的风险。

  “我当然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了。所以我在这片空间里预设了两个自毁的魔法阵。一个可以远程遥控，另一个和我的生命绑定。万一我遇到不测，那个魔法阵就会启动。让一切都化为齑粉，不会被人发现的。”

  哈洛德说的时候语气还是那样的轻松，但看到福迪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再次开口，语气也有所改变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几百年来不是都很安全嘛！”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突然说起了一个好像并不相干的话题，“你知道生命被延长之后，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福迪没太明白对方的意思，下意识的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是空虚！”此时哈洛德的语气已经有些沉重了，“机缘巧合下，我被女神力量重塑的身体和灵魂，获得了漫长的生命。但是生命被延长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生命之所以精彩，就是因为它很有限。”

  又喝了一口热茶，哈洛德缓慢地、仿佛在发泄般的说道：“尤其对于我来说，在如此危险的境况下，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沉重责任，知道有那么多自己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已经为之付出了生命、甚至超越生命的代价。漫长的生命除了能够保证我不会因为寿命原因而让任务失败外，真的是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即便是意志再坚定的人，在漫长的时间里，也是会被磨灭的。每次我感到空虚和迷茫的时候，都会回到这里制造一件让我重新回忆起故乡的事物来。久而久之，才变成了现在这栋房屋和这里面所有的陈设。这里，是我的人生锚点。没有这里一切的存在将我包裹住，这漫长的生命一定会让我发疯的！”

  福迪沉默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位无论是传说中，还是此前相处中，都呈现出英雄一般的钢铁意志的老祖先，还有这样……这样脆弱、落寞的一面。

  但是仔细想来，他也很理解对方。

  有的时候，漫长的生命对于有自己意志的生物来说，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反而会成为一个看不到尽头的诅咒！

  就好比恶魔一样，正是因为他们漫长的寿命，让曾经的仇恨和包袱无法轻易被放下。因为总有还活着的恶魔在提醒着一代又一代恶魔，那些仇恨的存在。

  哪怕到了最后，另一个位面中的生物早就不是他们真正的仇人。这一代又一代不停传承、不停被提醒的仇恨也已经转化成为了一种执念、一种诅咒。

  而这种执念和诅咒不但折磨着恶魔自己，同时也在折磨着其他生命。让哈洛德这样的人也被动陷入到了同样的“诅咒”中去。

  福迪放下茶杯，看着面前这位已经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老祖宗，心中颇为感慨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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