奂姝垂眸，因提食盒而泛红的指腹划过头盔上一道道刮痕。

  “这头盔是我娘亲生前用过的，我不舍得让它安静地躺在无人的角落，不舍得让它落满灰尘。”

  见过头盔随着主人在一次次战斗中闪耀出耀眼的光辉后，又怎么会舍得让它沉寂在角落被人遗忘呢？

  看到奂姝涌动眼底的怀念之情，想必她的娘亲已经不在了。

  江粼月耳朵往下耷拉，“抱歉。”

  奂姝抬头挤出微笑，“没事的，我早就走出来了。”

  “娘亲是英勇的战士，为了族群战死在前线，而不是被同化成影，这个结果对于她和我，以及整个族群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望着江粼月眼睛看了一会儿。

  那金眸像是有一股力量，能让人鼓起勇气向它的主人倾诉一些埋藏在心底的事情。

  奂姝嘴巴张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真奇怪，明明对方只是刚来到族群的陌生人，却想要和对方说话。

  江粼月懂得她眼神中的欲望。

  她拍了拍身下坐塌空位，“来这里坐，然后我们再慢慢聊。”

  “诶、诶……可以吗？”奂姝挺直背，“可您是客人，这样会打扰到您休息。”

  “没事的哦，”江粼月摇晃着脚丫，尾尖再次拍了拍坐塌，“我很乐意倾听别人的诉说。”

  “反倒是，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套你话？”

  “怎么会呢？能和草木灵同行的怎么可能是坏人？”奂姝接着说道：“而且，您一看就是好人……不对，好龙！好像也不对……”

  江粼月被她逗笑，伸出手，“你可以叫我粼月。”

  奂姝手递过去，被拉到坐塌上。

  “好，我记住了。粼月也可以叫我奂姝。”

  “多亏了粼月，我才会被将军大人安排到这里，有了歇息的时间。”

  她两手杵在坐塌边沿，低头望着自己的脚丫。

  “从我记事起，树王大人便一直在休眠，将军大人也一直带领着族里的大人们与影对抗。”

  “其实我小的时候根本不能理解娘亲为什么一定要投入到随时都会丧命的战斗中，甚至她战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无法理解。”

  “对于整个族群来说，她是一位英勇的战士；对于将军大人来说，她是一名值得托付后背的战友；但对于年幼的我来说，她是一名不称职的母亲。”

  “那时候我很羡慕族里有母亲陪伴的小孩儿，因为我的母亲总是没来得及多看我一眼，就被叫去了前线。”

  “后来啊，我想起偷看到娘亲奋勇杀敌的模样，我戴上了它的头盔。”

  说着说着，奂姝举起头盔，郑重地戴上。

  “当那股沉重的分量压在我的头上时，我从中听到无数将士们杀敌时的嘶吼声，看到他们击退影后流露真情抱在一起时的笑容……那一瞬间，我全都明白了。”

  “我的娘亲啊，的确是个值得钦佩的好士兵。”

  江粼月认真看着戴着头盔的她，问：“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决定成为和娘亲一样，为族群而战的士兵么？”

  “嗯！”奂姝用力点头，头盔差点又飞出去。

  她慌张地扶正头盔，略带尴尬说道：“不过我现在很弱，只能在最边缘打打酱酒。”

  江粼月抬起一只手，握成拳，“我相信奂姝一定会长成非常非常厉害的战士。”

  奂姝大声道：“一定！”

  两只不大的拳头用力地碰在一起。

  “对了，”奂姝取下头盔放在旁边，眼里满是好奇，“粼月，你那个火是什么火呀？竟然能烧退影！”

  江粼月现搓出一团龙焰，“我的龙焰有一定净化的作用，至于烧退影……话说影到底是什么模样？我们在虚无之境没见到过影的模样。”

  “要怎么说呢……”奂姝面露难色，“因为我没有去往真正的战场，没见到过影的真面目。”

  “它们总是蛰伏在黑暗中，很少现身。只要有黑暗的存在，影就不会消失。换句话来说，虚无之境的黑暗里全部都是影，只是我们无法用眼睛看到它们。”

  “既然看不见，那你们是怎么和它们战斗的呢？”江粼月问。

  奂姝指了指盔甲，“多亏了这些用树王叶片制造的盔甲，上面有树王留下的力量，一定程度上能逼影现身并抵御它们的攻击。”

  “不过从树王开始休眠后，怕取下叶子会延长休眠时间，便没有再制造新的盔甲。我娘亲的头盔说不定也传了好几代妖呢。”

  “原来是这样……”江粼月若有所思道。

  看来这影，还挺玄乎。

  另外，影也是真的怕龙焰，不然他们出了界果后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甚至还睡了一觉，一点影的迹象都没见着。

  “啊！”奂姝猛地跳下坐塌，“一不小心聊了这么久，忘记将军大人吩咐我的其他事了！”

  她连忙抱着头盔跑向门口，边跑边转头，“粼月，我先走啦！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去左边第二间屋子找我！”

  “好。”江粼月向她挥挥手，“注意脚下，别又被绊住脚啦！”

  刚说完，奂姝足尖踢到门槛，飞了出去。

  “哎哟！”

  江粼月：“……”

  难怪这么小的年纪就和其他成年玉叶兰达到同样的金丹修为，却只能在战场边缘打酱油。

  江粼月看向桌子上舔食盒的启蜥，“有看到什么？”

  启蜥变回启示之书的模样，飞到她跟前，迅速翻动书页。

  小傀立刻设下几个隔绝阵法。

  字迹脱离书页，慢慢凝成两个画面。

  一个是兰泱记忆里的战场，一个是奂姝记忆里的战场，都是漆黑模糊一片。

  相比起来，前者的记忆画面能略微看到一些扭曲的肢体从黑暗中伸出，并伴随着诡异的嘎吱声，像是在咀嚼。

  “这就是影么？完全看不清楚，能得知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江粼月又问小傀：“小傀，你确定当时感受到的另一处的气息，和兰泱她们相似？”

  在虚无之境时，逃跑掉的气息。

  【确定。】小傀笃定道：【尤其是和她们盔甲散发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江粼月回想奂姝说的话，“她们的盔甲都是用树王叶片制造的，应该不会出错。”

  “那当时……另一边也是玉叶兰的士兵？”

  “那这就更奇怪了，看领地里玉叶兰们对兰泱十分爱戴，为什么那边的玉叶兰士兵在她来到后不仅没有回归队伍，反倒还逃跑了呢？”

  “或许是，被影同化后的玉叶兰士兵？”空青猜测。

  这时候，启示之书播放的兰泱记忆里的画面，有士兵被同化成影，融入到黑暗中，身上的盔甲散落在地上，被其他士兵捡起。

  这样一来，空青的猜测作废。

  那时候感受到的气息，应该是真实的、穿戴着盔甲的玉叶兰士兵。

  [祖宗，快看！]启蜥大喊：[她们怎么还自相残杀呢？！]

  兰泱的记忆画面中，她竟然在和一名同样穿戴银绿相间盔甲的士兵战斗，只不过对方的招数并未下死手，过了几招就跑掉了。

  启示之书又往回翻了许久，那名士兵只出现了几次，每次都是过了几招，然后说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话就跑掉了。

  同样的，偶然还有身穿普通士兵盔甲的玉叶兰和兰泱的队伍交手。

  “难道是……种族矛盾？”

  暂时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小粼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空青问。

  “麝香玉叶兰一族内部，看样子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太平。”

  江粼月先思考了一会儿。

  老实说，麝香玉叶兰一族的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过客而已，他们的首要目的是离开虚无之境寻找天玄宗的大家。

  但恐怕过了今晚，就不一样了。

  “先等等吧，”江粼月看着手里燃烧的龙焰，“今晚会有人来找我们的，到时候再根据对方给出的条件定夺接下来要做的事。”

  ——

  虚无之境某处点燃几堆篝火的贫瘠地块上，一眼望去有四百余名身着黄褐色盔甲的玉叶兰士兵驻扎，在她们的中心搭建有一间帐篷。

  稍后，有一队士兵费劲穿过影的拉扯回归到队伍中。

  为首的士兵掀开帐篷，对前方端坐、身披银绿盔甲的玉叶兰汇报情况。

  “霏玉将军，我们在虚无之境发现一只草木灵！”

  “草木灵？”霏玉吃惊地抬眼，“虚无之境中竟然会有草木灵？”

  士兵接着说道：“不仅如此，还有一只半妖，貌似是龙族。那半妖许是有什么能力可以压制影，我们本想将她和草木灵带回，奈何有个元婴后期的傀儡守着，我们实在不敢贸然上前。”

  “然后呢？”霏玉问。

  “兰泱来了，她把半妖他们都带去了领地。”

  “兰泱啊……”霏玉把玩儿着手里的箭头。

  “到底打了多久……你到底是为什么不肯认我们呢？”

  ————

  麝香玉叶兰设定：

  宝石花一样。全女性，本体最中心最饱满的叶片脱离本体落入土中，生根、发芽，诞生新的生命，所以玉叶兰一族只有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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