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来。

  “是沙院士啊，有事吗？”

  开口的是一个六十岁模样的老者，花白的短发，戴着最常见的花镜。

  此时他手里，正拿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石片在临摹研究。

  石片上有着斑驳的朱砂色纹样，赵方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唐代千佛图壁画的残片之一。

  被自己摔碎之后，这一片应该算是比较大的。

  “杨院士，我介绍一下，这位年轻人就是赵方，孔老师嘱咐过的。”

  沙路辉继续开口介绍，语调平平，“赵方，这位是杨明院士，负责壁画残片的研究，那位是助手小赵。”

  听到介绍，杨明和年轻的助手同时将目光落在赵方脸上。

  眼神中带着审视，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排斥。

  “知道了，去那边等吧。”

  杨明冷冷的语气，不知道是冲赵方还是冲沙路辉去的。

  三人在一旁的休息区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叫小赵的助手这才走了过来。

  不咸不淡道：“给你准备好了两片，你先试试吧，我和杨院士会全程观察，一旦喊停，你必须停手。”

  见对方是这种态度和要求，赵方冷冷看他一眼，沉声开口。

  “让你们研究我的东西，那是给科学院面子。”

  “想修复多少也是我自己的事……”

  “少把鸡毛当令箭，所有碎片都拿出来，我要带走。”

  此话一出，小赵面露愤然之色，一旁的沙路辉和徐玉宾也是眉心一紧。

  “你凭什么！知道这是在哪吗！”小赵毕竟年轻，火气也大。

  赵方嗤笑：“只要在天底下，我拿回自己的东西就是天经地义。”

  “沙院士，这人就是来闹事的，我这就叫保安。”

  说着，小赵就要去打电话。

  “小赵且慢……”

  沙路辉终于开口，无奈的看了看赵方，“孔老师将东西带来，没有他开口，谁都带不走那件壁画残片……”

  “赵方啊，我相信你说能修复，肯定是学过这方面的课程的。”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科学院有各种材料和工具，你先尝试修复一下，也算是学以致用，你说呢？”

  赵方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淡然开口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们抢走我的东西了？”

  “你……”

  沙路辉眉毛一立，当下也无言以对。

  赵方冷哼一声，厉声道：“去给那个姓孔的打电话，告诉他，东西我要是修好了，今天必须带走！”

  沙路辉实在拗不过，又不想把场面弄僵，只得拨通了孔儒的电话。

  得到的回复竟然是……

  允了？

  不过想带走壁画残片也有条件，这让沙路辉都不得不暗叹一句姜是老的辣。

  必须达到赵方自己亲口说出的，九成以上的还原度。

  这怎么可能做到……

  那些残片，他可是亲眼见过的。

  就算是修复大师杨明亲自出手，能修复个七八成，都算是烧高香了。

  不说摔成了多少块，光是那些碎裂时掉落的粉渣，就根本无法再拼凑。

  九成以上的还原度，呵呵。

  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将原话传达给了赵方。

  “可以，准备开始吧。”

  哪知赵方甚至没有犹豫，就直接答应下来。

  这反倒让沙路辉和徐玉宾愣了愣，相互对望一眼，暗暗咋舌。

  这小子是真头铁啊。

  不撞南墙不死心，既然这样，那就让他成长成长好了。

  最多，等下他失败的时候，自己不去戳伤疤，就算足够仁义了。

  助手小赵的脸上挂着讥笑。

  看向赵方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但他也算有涵养，并没有再开口挖苦，只是斜着嘴角，带路往工作间走去。

  ……

  房间非常整洁，除了其中的仪器和材料，整体的装修全都是暖白色。

  宽大的工作台上，赫然摆放着十几块壁画碎片，还有一个密封的塑料袋，装着细小的碎块和粉末。

  赵方接过徐玉宾递来的工作服，穿好之后戴上口罩。

  “我要工作了，都出去吧。”

  沙路辉和徐大馆长倒是无所谓，点了点头抽身而退。

  但是杨明和助手小赵却是不乐意了。

  “不行，我必须在现场监督。”杨明直截了当开口。

  赵方眼神一寒，压低了声音：“请出去！”

  他声音如沉闷的滚雷，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你！”小赵咬牙切齿，就要上前和赵方理论。

  赵方眸中一凝，刺人的目光直逼小赵而去。

  后者动作一僵，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危险的野兽盯上般，呼吸都漏了半拍。

  “哼！”这时杨明冷哼出声，眼底露出极度的不悦。

  但最终，他还是退了一步，和助手愤愤然出了工作间。

  要不是孔儒老祖宗发话，他就是掉胳膊断腿，都不会让赵方进入这里半步。

  终于，房内只剩下赵方自己。

  但是硕大的落地窗外，有杨明和沙路辉守着。

  隔壁房间内，助手小赵正死死盯着眼前的屏幕，工作室里的各种细节尽收眼底。

  赵方毫不在意。

  先认认真真将桌面上的残片一一观察，然后按照顺序摆放。

  并没有着急修复，而是坐了下来，闭上双目调整呼吸。

  他脑海中巨浪翻滚，无数的信息在这一刻涌现出来。

  经过梳理后，他找出了两种修复的方法。

  一种是软化颜料层，黏结修复。

  另一种比较奇特，是将颜料层整体剥离，拓移到新的介质上面。

  赵方选择了第一种，修复后最为原汁原味。

  起身，走到货架前，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里面都是修复壁画常用的材料和媒介剂。

  拿出试管，几乎不用称量，他凭借眼力和手感，往其中不停加入试剂。

  赵方的速度极快，在外人看来，他就像一个没有做过饭的人，在往锅里狠命加调料。

  简直就是胡乱操作一通。

  玻璃窗外，沙路辉看得嘴角直抽，而杨明此刻脸色阴得都能滴下雨来。

  另一个房间内，盯着屏幕的小赵，差点要喷笑出声。

  就这番操作，确定不是来搞笑的？

  还尼玛修复唐代壁画，这是要炸毁工作间的节奏啊。

  此刻最为淡定的人，要数徐玉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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