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行馆。

  梁肃拜见过赵缨赵曦  ，离开。

  赵缨默默将他留在茶盏下的纸笺握在了掌心。

  上官澍说过，梁肃是他的心腹，且此人中正磊落，暗室不欺，舍身忘死，不慕权贵，她尽可相信于他。

  赵缨屏退左右，和赵曦翻开纸笺，上面却只有两行字。

  【地下有耳。】

  【翌日三更，浮屠塔。】

  于是，二人知晓了行馆地下的秘密，至于浮屠塔，赵缨翌日让一个禁卫乔装去民间打听，禁卫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们，浮屠塔是大理的一座宝塔，高约百丈，位于塔尖可俯瞰整个大理。

  浮屠塔由大理宗族们十年前捐赠修建，塔身奇珍异宝无数，炽阳下佛光冲天，不可逼视。

  然这样的宝塔却并无高僧修行，更奇怪的是，塔内终日无人，塔门紧闭，白白修了当摆设似的，禁军再想细问，却再问不出什么。

  赵缨听后拧眉不解，为了避开偷听，她们早就纸笺传话，“为何梁肃要约在浮屠塔？”

  赵曦眯眸，“去了就知道了。”

  二人当晚乔装偷偷混出了行馆，来到浮屠塔前。

  壮丽雄伟的宝塔，深夜里愈显威压森然。

  宝塔周遭是一片环形空地，上下左右四条出口，再往深处走便是民屋，马场，田亩和林地。

  林地那一角黑幽幽的，有些渗人，但易于藏人。

  赵曦朝赵缨使了使眼色，兄妹二人往林地走去。

  梁肃正好在那里，等候已久。

  “二位殿下，末将要带您上浮屠塔，上去末将再为您二位讲个故事，您就全明白了。”

  梁肃的神色隐晦又凝重，看得赵缨二人也心中一滞。

  梁肃自是做好了准备，进入塔中，点着火折子，一路无阻。

  “二位殿下，此塔名曰浮屠塔，共四十八层。”

  “吱吖……”

  最后一扇门被推开，深空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塔内的闷潮之气。

  三人走到栏杆前，墨云压顶，明月高悬，赵缨从未见过这般硕大的月亮。

  塔下，黑压压的，凄静一片。

  赵曦许是有些畏高，看了一眼塔下，便收回了目光。

  梁肃突然指着林地后的高墙，墙后离得甚远，看不真切。

  “殿下请看，那里就是大理所有的秘密！”

  赵缨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并未看到什么，她长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沉闷和异样，说道，“梁将军，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好，那末将就从头给二位殿下讲起。”

  “若干年前……大理曾有四个德高望重，家财万贯的氏族，分别是段氏，钱氏，明氏，以及储氏。”

  “段氏？”赵缨惊诧，赵曦亦然。

  大理的四大宗族不是柳氏，白氏，萧氏，陈氏？

  “二位殿下，就是段，钱，明，储四姓！”

  “段氏善农桑，钱氏光积粮，明氏行岐黄，储氏设学堂……大理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虽民风剽悍，但知理重义，百姓们视四大宗族为大理的守护神，甚至一度，大理百姓不拜真神，拜宗族。”

  “这种崇拜直到几十年前，段氏与储氏联姻，生下了一个女婴，名唤储惜，许是宗族善举上达神只，此婴一出生，便引来百鸟朝贺的盛况，万民伏拜，一路过老道言及此婴乃天生修仙圣体，旁人修道飞升要遭十灾八难，此婴只需寻常修炼，自有机缘飞升。”

  “老道要收女婴为徒，回观里教养，段储两家虽不舍，但也同意了。”

  “自此百姓愈发信奉宗族，甚至无视大理皇室之威。大理皇室昏庸无道，残暴不仁，宗族为了百姓和皇室多年抗衡着。”

  赵缨凝眸，大楚掌控大理才十多年，这么说梁肃所言的四大宗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记得上官澍第一次挂帅南征打得是西南匪寇，当然，本来不是匪寇，是个骁勇善战的国家，被上官澍打成匪寇了，之后更是灭了族。

  而大军凯旋路上，顺道打的大理。

  “后来呢？”赵缨问。

  “后来，女婴被送走不久，有一群难民，来了大理。”

  “大约三百多人，男女老幼都有，均是衣衫褴褛，为首的难民自称柳姓，祖籍东海之滨的某个岛屿，他们因受不了当地艰苦的环境和暴政，于是携家小逃了才出来，奔个出路。”

  “他们先后去过交趾澜沧等国，然他们荒蛮未开，茹毛嗜血，见他们孤苦无依，便肆意对他们杀戮烹食，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来到了大楚，可大楚排斥外族，不肯接纳他们，将他们一再驱逐，他们只好来了大理。”

  “宗族耆老们一向乐善好施，心存仁善，见他们这般孤苦，多灾多难，于是接纳了他们，给了他们身份，住处，衣食，甚至在各家的铺子里，给他们安排了活计，让他们在大理彻底安定下来。”

  “后来，铺子最多，生意最旺的钱氏发现这群难民十分聪颖好学，很会做生意，于是就和其他氏族举荐，渐渐的，这群难民在宗族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对生意往来越来越明晰，于是几年后，不少难民就从氏族的铺子里抽身，单做。”

  “虽然这样不讲道义，但宗族们也没怪他们，做生意人人都可做，他们想做便去做好了。”

  “难民中的柳氏做的是粮食生意，但段家的铺子名声在外，他们根本竞争不过，于是他们就想了个主意。”

  “好粮十文一斤，次粮二文一斤，均价六文，柳氏推出了一种优质粮，八文一斤，好次粮混掺五五分，寻常百姓根本识别不出来。”

  “于是柳氏大赚特赚，其余难民所开铺子照猫画虎屡试不鲜，然此举虽有力，却也未动得了宗族根基。”

  “之后难民又想出了个主意，他们大肆囤药囤粮，然后散播了一场瘟疫。”

  “百姓死伤无数，擅长岐黄之术的明家施药救人却找不到药，只好高价从柳氏等人手里买，同理，施粥施粮……大理那么多百姓，救治他们耗费了宗族们的心力，大理皇室向来昏庸，乐见宗族割血剜肉，伤筋动骨，此番下来，宗族和百姓都对柳氏等人厌恶至极。”

  赵曦冷笑，“此等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之徒，也是世所罕见。”

  梁肃摇头，“殿下不知，更罕见的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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