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应他的不是不忍，不是怜惜，而是嫌恶……

  赵瑶极其嫌恶地蹙起了眉，接着用手遮住了赵子嬅的眼睛，仿佛让她看上一眼，她就会噩梦缠身一般。

  他如同被一双大手捏住了喉咙，窒息又无力，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就如此刻，麻木地看着碗中新割出来的血肉，脑子里杂乱无章，他时而想到太后，时而想到皇兄，时而想到一直待他如亲弟一般的孝敏皇后……想着想着，眼前黑了下，他立马扶住桌案，将将站住，没有倒下。

  都说人濒死之前会不断想起过去的事情，他想，他也快了吧……

  也许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赵秉将碗重新放回去的时候，赵瑶已经醒了。

  她还是不能走路，只能坐在轮车上。

  现在她正靠在床头，目光讽刺地看着他。

  她经常用这种蔑视嘲弄的目光看着他，殊不知她的模样比他还要凄惨，每思及此，他对赵瑶都会徒生半分的怜惜。

  她毕竟是他的亲骨肉……

  若他死了，他希望能在死前听她唤一声爹，他便恩怨两消，再也无憾了。

  想着，赵秉犹豫着开了口，“瑶儿，我真的是你的亲生父亲！”

  赵瑶闻言冷冷一笑，暴躁的情绪亟待爆发，然一瞬，她骤然收敛下来，只是伸出手，将那放在她床头的碗，轻轻拨到了地上。

  咔嚓……

  瓷碗应声而碎，碎片掺着猩红的血，映得赵秉的眼底凝出了血，他颤声道，“你……你疯了……”

  赵瑶转过头，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

  赵秉见状朝她声嘶力竭地痛吼，“不管你怎么排斥，我都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不是皇兄的女儿，你身上流着跟我一样的血！”

  他知道赵瑶最不爱听什么，故专插她的心窝子，“我是王爷，你身上流着的就是郡主的血，我是乞丐，你也只是个乞丐！”

  赵瑶正待发飙，赵子嬅已经被赵秉吵醒了，她揉着眼睛，烦躁道，“臭乞丐，你叫唤什么？！”

  赵秉心尖一刺，紧接着心如死灰地合上了眼。

  赵瑶哄了几句赵子嬅，然后抬头，怒瞪赵秉，“你还不快去弄点吃的！”

  赵秉启眸，默不作声地转身，要离开，身后，赵瑶薄凉的声音传了出来，理直气壮，“别忘了再给我割一碗！”

  赵秉顿住了脚步，沉默了片刻，无力道，“疯了，你就是个疯子……”

  赵瑶闻声，冷嗤一笑。

  她是疯了。

  谁能像她这般被戕害至此，不疯呢？

  她恍惚睡了一觉，醒来时，系统便不见了。

  它让她攻略上官澍，害她一无所有，万劫不复，到最后，它跑了……

  若没有系统的撺掇，她虽嫉妒赵缨，但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意识到系统不见了的时候，赵瑶放声大笑，笑得涕泗横流，笑得酣畅淋漓，心底零星的悔意骤然幻化成无穷无尽的恨！

  命运所弄人，殊不知这系统的到来亦是上天作弄她的一个手段，让它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彻彻底底的绝望……

  不该是这样！

  她是女主，她的子嬅亦是女主……

  都是赵缨，若无她，上官澍便会一心一意地爱着她，疼爱着她的子嬅子寅……

  那个废物系统以为没了它，她便不行了？

  她不认输！

  事到如今，她已输无可输，所以哪怕拼了这条命，她也要将赵缨拉进地狱，让上官澍后悔终生！

  夜半无人之时，每每想到赵缨占着她的位子，占着她父皇的宠爱，连她的爱人也抢走了，她的孩子平安喜乐，她的子嬅，她的雪儿，却痛不欲生，她便似吞了鸩毒一般，痛苦难忍。

  这时候，迷迷糊糊，总会有一双干燥的大掌附在她的额上。

  赵秉，他说他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真是可笑，原来世上真有这般蠢笨之人，她母妃说什么他便信什么，有时候看着他潦倒的模样，再也不复往日意气风发之态，却总是对她一脸纵容的神情，她会想，若上官澍也这般好骗，该多好……

  他说他要将亏欠她的父爱全都补偿给她。

  哈哈哈哈哈……

  若不是她现下不良于行，需要人照料，也需要有人给她供给血肉，她是一眼都不愿意看见他！

  她是龙女，身上淌的是皇室的血，怎么会是一个卑贱的乞丐的女儿？

  他还想用他廉价的父爱感化她，他凭什么？

  她又何错之有？

  她唯一的错处就是往日太仁慈了，若她早便弄死了赵缨，也不会给她翻身的机会！

  从她死而复生那刻起，她便下定决心，今后要做一个冷酷无心之人。

  她不是疯了，她是悟了，彻底活明白了。

  过去种种，都是她太过良善，太过仁慈之故。

  她与人为善，循序渐进，可她的敌人们不会！

  命运一向待她不公，她若是再不狠下心，便真要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屋外，真正被宰割的赵秉，割肉割了一半，院子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赵秉拢上衣襟，出去开门。

  开门一瞬，看到门外的人，赵秉一怔，下意识问道，“怎么是你？”

  贤王负着手，用眼神将赵秉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诧异笑道，“时隔多日，皇叔怎落到这般模样？”

  赵秉蹙眉，“你来干什么？”

  贤王不请自入，一边走一边说着，“本王王妃如遭恶疾，不治身亡，临死之前将皇叔的下落告知于本王，本王前来，自是有要事与皇叔商量。”

  赵秉自是明白了贤王的来意，他拧眉，抬臂朝向门口，送客，“我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你的一句皇叔我担不起，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走吧！”

  贤王挑眉不解，正待开口，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子声，那声音听起来极为急迫，更令人意外的是，贤王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外面是谁？莫不是大皇兄？”

  “大皇兄，怀安在此！”

  赵瑶卧在床上挣扎着，可惜就是出不去，她听见赵秉要将人赶走，心中焦急万分，忙不迭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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