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京(二)


“我在。”谢念白俯身,凑近谢不厝,想要告诉他,自己在。

  “我是……在做梦吗?”谢不厝恍惚地笑笑。

  “不是。”

  本是蹲在地上的谢念白,彻底跌倒在地。

  赵渊扶着谢念白的身子才让她没有斜倒下去。

  半靠在赵渊怀里,谢念白在脑海不断思索该如何医治谢不厝。

  身上有皮肤被大火烧伤,烧伤的面积不小,整整一条腿的肌肤都被严重烧伤。

  还拖延了许久没有得到妥当的治疗,又住在这不见光的潮湿阴暗地里,任由腐烂的气息侵蚀。

  情况一点都不好。

  谢念白一向自信自己的医术,可是她的医术告诉她,希望渺茫。

  要是早点见到谢不厝,及时治疗,一定可以救下来。

  气息一下就翻涌起来。

  谢念白太激动,可是她无法不激动。

  “冷静一点。”赵渊感受到谢念白的呼吸错乱,他低语让谢念白冷静下来。

  赵渊蹙眉看到谢念白越来越激动,他想点穴让谢念白昏迷过去。

  她现在不能这么激动。

  可是手抬了一半,又放下。

  她以前说他太霸道,得改。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她平静吗?

  赵渊烦躁起来。

  “你听我说,我们先把人带出去。”赵渊深呼吸,试图和谢念白讲清利害关系。

  “林枫就跟在后面,他带了人来了,我们先出去为他们让出位置。”

  对,先出去。让他们把谢不厝带出去再说。

  踉跄一步起身。

  赵渊见状眉头锁得紧紧。只得更为用力的搀扶住人。

  陋巷的巷道很长,出了屋门,赵渊就抱起谢念白走向陋巷的出口。

  谢念白的目光一直盯着林枫等人的行动。

  见他们把谢不厝抬出来,小心谨慎的走在巷道上时,谢念白才咽下一口口水。

  陋巷的出口处,停着一辆马车。

  把谢念白放在马车上坐好,赵渊理了理谢念白染了污渍的衣摆。

  谢念白顾不得赵渊的举动,她看到谢不厝被人担出来放进马车后,自己也立刻跟着进去。

  和谢念白的方寸大乱不同,谢不厝竟然还在微笑。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谢不厝在陋巷躺了不知几日,要死早死了,他知道自己不会马上就走。

  不过也差不多了。

  就算能留,也留不下几日了。

  谢念白没法笑着回应谢不厝的这句话。

  赵渊坐在车帘外。

  谢念白一时无言。

  谢不厝也不再说话。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所有人心里。

  “阿蛮。”谢不厝说话的声音很小。

  “我在。”再小的声音谢念白都不会错过。

  “阿蛮。”谢不厝又笑了一下,他平时不是个爱笑的人,谢家家主的身份也不许他多笑。

  “你知道的,我这人最是有门第成见,我在陋巷不生不死躺的这几天,真是每一刻都在折磨我。”

  谢不厝在乎门第,在乎面子,在乎尊卑……让他一个住惯了淮畔的人,在陋巷躺了那么久,真是生不如死。

  “可是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果然我在乎的那些东西都是狗屁。”

  谢不厝艰难的说完这一长段话。

  他吃笑,“我如果真因为那些东西死了,我可能就真的见不到阿蛮你了。”

  谢念白忍住酸涩,她噙住泪水,她努力笑,笑着说,“万幸,阿翁等到了我。”

  “对。”

  谢不厝说完这个字后像是耗光了攒下来的所有力气一样,只得长大嘴喘气。

  “阿翁省点力气,有什么话,之后可以慢慢和我说。”谢念白低语。

  “我也有好多话要和阿翁说,不如先让我来说。”谢念白倒了一杯清水,拿手帕沾湿,一点点浸润谢不厝干涸开裂的双唇。

  “阿翁可能不知道,我要做母亲了。”

  谢不厝微微睁圆了眼睛,他浑浊了的眼球微微转动。

  “已经六个月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在深冬腊月出生。”

  谢念白低声温柔,她把谢不厝军裂开的双唇重新浸润。

  “阿翁不想见一见我的孩子吗?”

  谢不厝喉咙呜咽,他当然想。

  他的女儿生下的外孙,他不仅想见一见,还想抱一抱。

  “父亲,别放弃。”

  谢念白微微发紧的喉咙,郑重开口道。

  “……好。”

  ……

  谢不厝的情况并不好,谢念白找来张苛一起看诊,张苛看完私下和谢念白说,“我不信夫人看不出来什么情况,夫人如果都没有办法,我更是没办法。”

  谢念白抿唇。

  “我前不久去越州时,在山上遇到一株千年灵芝。这是它的灵芝孢子粉,入药效果应当很不错。”

  张苛将东西交给谢念白,谢念白没有推辞,手里攥紧东西,她开口,“先生他日有何需要,我定当……”

  “言重了。”张苛受不了这么郑重的话,他又不是郑谏言,“说起来,这是夫人的师兄采下来的灵芝,我也是蹭来的孢子粉。”

  刚说完郑谏言,郑谏言就带着钱征衣到。

  “这些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郑谏言一把老骨头被钱征衣带着来回飞,生怕赶不上。

  “这是?”谢念白询问钱征衣手上的一大包袱东西。

  “是王腆没来得及带走的药材,我看了看,保存的很好。我想着他宫里搜罗的东西应当是最好的,就让钱征衣去一样拿了点回来,看看有用吗?”

  谢念白打开包袱,捻起药材放在鼻尖轻嗅。

  无论是种植、炮制还是保存都是个中翘楚。果然不愧是王腆宫里的东西。

  富贵人家手里漏出来的一点沙,都是金子这句话,真没错。

  “药效很好,但是用不到那么多,只要这些就好了。”谢念白挑拣出来药材。

  钱征衣心领神会,立刻就去打包回来!

  郑谏言又拿出一盒膏药,“听闻谢家主有烧伤,这是冰肌膏,以前是御赐之物,我在王腆宫里看到有就顺手带来,不知道有没有用。”

  有用,可以缓解灼烧带来的疼痛。这种膏药现做来不及,正好有这个御赐的冰肌膏来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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