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否则会踢到铁板
回过神来的时候,琾明溪正靠着客栈背后的墙喘气,眼里空无一物,心中全是后怕。
——自由,是多么奢侈的东西?
琾明溪两手颤抖,翻出兜里的钱,仔细检查,确认没别的可疑物,再大喘几口气,擦擦汗水,奔回客栈。
“小二哥,劳驾,帮我去捡几副药。还有……”琾明溪不敢再上街去了,嘱托店里的伙计,让他采办药品、干粮、衣物等等。
店小二去了后,琾明溪焦灼等待。
华灯初上。
婉贵人在床上安睡,呼吸清浅。琾明溪静静地坐在窗边,脸映着灯光,好像一个服刑多年的少年囚犯。这藩国小城都让他感到羡慕,所有能在街上大摇大摆,尽情嬉乐的人,那么普通,却又那么幸运。而他身为皇宫贵戚,连在一间遮风挡雨的屋子里睡个整觉都不能。
终于,小二拿着满满的包裹回来了。琾明溪打发他一粒碎银子,然后悄声叫醒母亲。
他觉得很抱歉,鼻子发酸,轻声说:“娘,咱们还是去城外边,找个农家借宿吧。”
婉贵人疲惫地笑了一下,“那也挺好,娘没事,走吧。”
琾明溪把锁扣和钥匙扔在桌上,带着母亲离开了。
……
街上的人还是很多,走到半截,居然看到官兵出来清道!琾明溪迫不得已和婉贵人一起被赶到街边,人挤着人,像河流的水一样被兵线分至两侧,锣鼓声叫他们肃静,并且全体跪下,不准抬头。
琾明溪暗自心惊,忍不住往街那头去瞧,只见身着明黄服色的仪仗队缓步而来。他瞳孔骤缩,那是皇帝钦差的礼制!
“娘。”琾明溪连忙拉着婉贵人缩到墙角,让前面的人把自己挡住,跪伏下去。人们在礼官的带领下高呼:“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来?
琾明溪把头埋得很低,瑟瑟发抖,大脑飞转:新皇登基,昭告天下,不早该通告结束了么?难不成跟我有关?
心跳声再次“咚咚咚”得响了起来,在仪仗队越过时达到顶峰。突然,婉贵人的衣服从手中滑脱。
“……”琾明溪的反应慢了一拍,悚然回头时,撞鬼的感觉将他撅住。
“娘?”他甚至顾不得仪仗和官兵,撑起身左顾右盼。
世界颇有种群魔乱舞的味道了,婉贵人不见了!但背后的这家裁缝铺有动静?
琾明溪见柜台是有翻板可以打开,马上贴地翻滚闯了进去。铺子里一片漆黑,老板大概正在街上跪着?他心火熊熊燃烧,面对这黑暗,恨不得放声大吼。
“娘!”琾明溪很快翻遍了这铺子,从背后的小门冲了出去。视野开阔前,他竟幻想背后是琾彬洲的黑手,挟持了他的母亲,要置他于死地。
不过幸好,门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巷子。琾明溪快速扫视,发现有几个人快速消失在拐角处。
“站住!”他热血直冲上脑,疾奔而去。可脑子里又有根弦,提醒他皇帝钦差在侧,别用飞廉脚!
琾明溪眼前白光乱炸,心快要跳出来了,只觉得他们双方速度差不多,对手始终比他快一条街,一点灵压不漏,是在引诱他么?
——这不像天行者和密探的作风。
琾明溪的决心总是在解放力量和不解放之间徘徊,越发地暴躁起来,最终目标冲进了一间小院儿。门刚关上,琾明溪出现在街角,再冲过来,撞开门,就没看见人了。
琾明溪喘着气,浑身发麻地站在那里,感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嘲笑他的狼狈。咬咬牙,硬着头皮往里进。
灵络不得已放了出来,渗透这两进的宅子扫荡。可惜琾明溪不以感知见长,对手又很擅长隐藏灵压。这么扫了一圈,他只发现最里边的一间屋有结界围住,甚是可疑。
——会是陷阱么?
“……”
琾明溪嘴唇嗫嚅,念自己是星轩的子民,绝处定能逢生!
推开门,阴暗的光线映着规规矩矩的一间堂屋。他如一只炸毛的野猫,仔细视察,发现一串通往后院的脚印。
跟过去,灵络指引那个结界围住的房间,是背后的伙房,而那结界不是防御型的,专来屏蔽感知,让那屋子看起来像个装满了妖魔鬼怪的黑匣子。
琾明溪真想一个圣域礼赞砸过去,但那样的话母亲多半也没了,于是小心跨过结界,打开伙房的门。
还是没人。
琾明溪闻到一股灰尘的味道,用手在鼻子跟前挡住,蹑进去,四下翻找一阵,发现有一口大锅盖着地窖的门,那门口居然还有结界。
突然间,琾明溪心里懊悔不已,因为他并不确定敌人跑过来,究竟有没有带着婉贵人!早知道该给她种个追踪标记的。这扇门打开不知是吉是凶,他决定只要确认婉贵人不在,立刻大开杀戒。
琾明溪单手发力,震碎门栓,掀开那木板。
嗖嗖嗖嗖嗖!
——暗器,万箭齐发!
琾明溪腾挪躲闪,惊险万分。只听叮叮当当密集的撞击声,那些飞镖全打在墙壁和天花板上。他起身动作太快,血液跟不上海拔,竟是一阵眩晕,手脚发软,又顾不得,扑到那地窖门口,喊道:“娘!”
结果又是一波暗器。
这下琾明溪要躲就费力了,身上圣火一震,直将数十发飞镖冲得倒飞回去。听见下边有人闪避,灵络“抓住”对手,飞廉脚闪入,看也不看就是一顿猛攻。
灵络告诉他,这地窖里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婉贵人不在。
琾明溪暴怒:“我娘呢?”
对面的男人不吭声,勉力招架他的拳脚。背后的女子甩出一条发光的铁索,缠住他的手臂。
琾明溪的精神高度集中,缠绵数月的慌乱在一瞬间退潮了,因为打了几招他发现,这就是江湖毛贼的水平!远不及白天见到的文禄昭。又想起谁跟他说过,对付下九流,就要用下九流的办法还击!
琾明溪一下子打通任督二脉,右手翻腕一抓,铁索绷直,荡出微末的灵子流。他只出两成力,直接把后边那女子拉得起飞!爆出一声惊呼。
前面的男子拔出刀来解围,琾明溪左手的钻心咒已经结成,小擒拿拍他肩膀,钻心咒直入心肺!那男的立时惨叫跪地,捂着心口,动不了了。
“啸野!”
——用锁的女人说的是玉奇国方言。
琾明溪不想跟他们废话,但要迎击那女子,确实胸口一痛,两眼昏黑。
只听男的说了声:“走!”
琾明溪哪肯让他们逃了?强忍不适,上步强攻,双臂缠绕高温圣炎,再不留手!
女子吓的也是放手一搏,腾空抓住那男人的手臂,如链球一般被男子的力量甩出来,双腿绞出诡异的风压,重重地踢在琾明溪手臂上。
呼——!
剪刀腿扇出来的大风遇到高温,火球自燃,爆开的气浪把双方逼退了,狭小的地窖顿时热得像一座火炉!
琾明溪头晕脑胀,只见混乱中,这女子身形倒转,双脚勾在地窖入口,双手一拉,将那男子也带了出去。他但要追去,眼前就是鬼影幢幢,两腿一软坐倒在地。
“……?”
琾明溪无语地想问,什么时候中毒了?狠狠地咬破舌尖,觉得世界的恶意正冲自己露出獠牙!忍得两眼充血,大口喘息。
这时地窖里的干柴被高温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琾明溪东倒西歪地爬起来,用飞廉脚离开地窖,又闻到那股灰尘味儿,但这次似乎混了一丝香甜之气。
——这个吗?
视界愈发模糊。他不放弃,跌跌撞撞地离开伙房,门外的新鲜空气涌入肺里,直叫他打了个哆嗦。半跪在院中,趁自己还没完全晕倒,先点了左臂的穴道,运功排毒——希望是毒,希望师傅们说的没错,民间那些歪门邪道的迷烟奈何不了白血之脉。
一片箭雨从天而降——
琾明溪右臂的穴道喷出圣火,将自己平推出去,躲开了带毒的暗器,翻滚起身,左手指尖渗出几滴暗淡的体液,他顿时灵台清明!狂吼一声:“贼子敢尔!”
这样的气势,琾明溪从未体验过,真是前所未有的酣畅和痛快!
那女子蹲在屋顶,虽然惊悚,但还存着侥幸想要再攻。男子的手却从背后伸出来,抓着她肩膀,“不对,走!”
“站住!”琾明溪爆喝一声,手上准备了“追丝”,飞廉脚推着他往前冲出,攀上屋檐,转瞬抓住那女子的衣角。
两张脸近在咫尺,女子惊得花容失色,可那男的知道琾明溪身上余毒未尽,蓄力一掌朝他脑门拍来。
琾明溪不得不躲,也的确被毒素影响了,躲得非常狼狈,“呲”得撕下了那女子的衣服,然后沿着屋脊摔回了院子里,吃一嘴的灰,呛咳不止。
不过,追丝贴上去了。
一男一女不见踪影,琾明溪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快速排毒,望天喘气,想到刚才那几弹指的惊险,仿佛死里逃生,竟懵懵地笑了出来。
——真刺激啊。
这短短的一盏茶时间,琾明溪从一直以来近乎神经质的紧绷中超脱了,不再去想火光会引来什么人,也不去想自己战斗是留下了多少灵印,只是茫然发呆,坐了一会儿。
地窖里的高温把伙房也点燃了,火光在夜里摇曳,影影绰绰,引人遐思。琾明溪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带婉贵人离开,因为他想要做一个普通人。
可那是奢望,是幻想。当真出来了,他只能畏首畏尾,慌不择路,毫无章法,害的母亲现在生死未卜。
那么一味的害怕和逃避,还有什么意义呢?
琾明溪吸了吸鼻子,重新站了起来。
他心想,男的中了钻心咒,不但当场剧痛,后续还要受心脉损伤的折磨,难以为继,跑不快的。而且,那两人对他的力量,似乎有很深的误解。以为那种程度的陷阱和准备就能解决白血之脉么?
——那应该不是很难对付。
突然间,飞都好像没那么“危险”了,起码自己脑补的那些恶意开始消散,他的视野又变得清晰起来。
琾明溪闭眼锁定追丝,发现那两人跑回裁缝铺附近停下了。然后一种猜想透着诡谲之气嘲讽地飘了起来——难不成婉贵人被他们随手藏在某个菜篓里了?就在裁缝铺门口,自己追赶他们的时候就能过而不认。
琾明溪垂着眼沉默一会儿,追出门去,开始留意四周,见火势吸引了附近的居民,不过钦差的仪仗队应该已经到城主那儿了吧?
他回到那裁缝铺附近,仔细侦查一番,没找到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决定继续追踪敌人。追丝的效果只能维持两个时辰,范围在二十里左右,不能耽搁。
之后琾明溪来到一处大染坊外,地方偏僻,光线暗淡。隔着一条街,先用灵络扫了一下,没触碰到异能,这才一步一查地靠近。只见那对男女赶路的速度慢了许多,是那男的体力不支,走不动了,女的扶着他靠墙休息。
琾明溪掐着指尖,试探性地敞开了一丝圣咒之气,但那一男一女都毫无察觉!
他更有底了,自己好歹是接受圣炎最高等教育长大的!战斗经验可以积累,稳扎稳打,他决不至于拿这些人毫无办法。
琾明溪用出一个低阶的窃听咒术——
镰鼬。
……
“你先去,跟堂主复命吧……”龙啸野喘道:“那皇子不好对付,叫他们……增派人手,我自己回去。”
枳丽儿担心地道:“你行吗?”
龙啸野摆摆手,“放心,我没事。”
枳丽儿说:“算了吧,你一个人在这不安全。”
龙啸野似乎没法说话,他伤的不轻,坚持了这许久,一层层地冒冷汗。
枳丽儿不由分说地把他背起来。
……
琾明溪收回镰鼬,再次侦查,确认四下安全,心一横,蹿了出去。
压迫感直席后脑勺。枳丽儿从头冷到了脚,身子一弹射出去。然而身上拖了个男人,动作始终是慢了。
飞廉脚提到满阶,那就是她完全看不懂的速度,活像背后射来一束光。琾明溪的手从枳丽儿腰侧划过,钻心咒透体而入。
“啊……”枳丽儿的尖叫都不能连贯,身体因剧痛而折了起来。琾明溪拧身一记横踢,加足力道,“咔咔咔”肋骨脆断之声,劲透全身。瞬间,枳丽儿眼前一片漆黑,最后听到轰隆隆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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