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人成各,今非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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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风羲主动要求留在蓬莱宗歇一晚。
听林嵁来说,好像是那名绿衣姑娘此前为风羲负了伤,这位年轻的雍州宗主央请了两位蓬莱的前辈相助为其治疗。
绿央这才明白,方才风羲在殿中说的“势单力薄”是何意。原是最佳助手负了伤,还得养些时日,而雍州仙门又实在没有修为足以担起重任的其他可用之才。
今晚小厨房做的夜宵是白嫩软糊的杏仁甜酪,奶香甜润,又带着些杏仁的清新,解了多余的甜腻,正适合睡前解解馋。
绿央坐在院中一边拿银勺舀了乳白的甜糊往嘴里送,一边想:“也是个痴情的好姑娘,希望风羲不要辜负了人家。”
溪山瞧她想得出神,忍不住曲指敲了敲那个小脑袋瓜。
“甜酪不好吃?还是方才见了某些人,魂又被勾走了?”
额头被溪山敲得痛了,绿央心道:大魔头真是容易吃味啊。
二话没说,放下银勺,绿央自觉地就攀上了对方的肩头,歪头在那张抿起的嘴上啄了一口。
“你尝尝好不好吃……”
“没尝到……”
说完,溪山就想要再仔细尝一尝那味道,却被绿央抬手捂在了嘴上。
“都过去多久了,大魔头你怎么还要揪着我和她从前的事不放啊。你且说说,你们做魔的心眼都这么小吗?”
溪山把手环到绿央的后腰,捏着那束头发轻轻扯了扯,道:“她看你的眼神算不得清白……让我不开心,很不开心。”
“她现在根本不知道我是我,管她如何看呢。我只看着你不就行了?”
溪山如愿以偿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把头埋在绿央颈窝里不住地挨蹭。
绿央心想:“容易吃味也是真的,好哄也是真的。”
于是,她又贴着溪山的耳朵道:“我叫嵁儿给我多拿了两床被褥,今晚你不用偷摸回去了。”
捏着头发的手紧了又松,溪山抬头道:“不怕你爹扒了我?”
绿央“以牙还牙”,也拽了拽他的鬓发。
“爹爹和阿爹忙着给人家治伤呢,哪有空去你房里。你再去厨房取两坛温好的蓬莱春来,我便委屈一下亲自帮你打地铺吧。”
“好……真是拿你没办法。”
溪山将人放在石凳上坐好,这才起身去小厨房取酒。
等到两碗杏仁甜酪都尽数入了腹,还是没等到溪山回来。想必是小厨房临时被叫起来温酒,需得重新烧火。
等得无聊,绿央只能站起来在院子走来走去消食。刚走了两圈,便听得那院门“吱呀”一声响。
“溪山你回来啦……”
笑颜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立马就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收了回去。
绿央后退了两步紧盯着来人。
“怎么是你?”
风羲踏入院中,走到离绿央仅五步的距离站定,盯着她道:“你以为是谁?”
调转神色,绿央站直了身,随后客气地拱手行了一礼,道:“风宗主,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又往前走了一步,风羲面色如常,说话也是云淡风轻,似乎在跟绿央拉家常一般。
“所为何事?你心里不清楚吗?”
“梦鱼惶恐,还请风宗主明示。”
风羲终于克制不住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了。她用一种惯有的、带有压迫感的语气问道:“央央,你还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只微微怔了一瞬,绿央随即扯了一下嘴角,道:“我是何人,风宗主当真在意吗?”
绿央看到风羲垂在身侧的手捏得指节发白,脸却笼在泡桐树的阴影当中,看不清神色。但绿央知道,应当是冷的。
半晌,风羲抬起头,脸被月色照了个清明,果然是冷的。
“央央,你听话,跟我走。”
绿央觉得有些好笑,过去七年了,怎么还是要叫她“听话”。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跟你走,去哪儿?雍州?风宗主怕不是吃醉了在说笑。梦鱼何德何能,如此顽劣,又怎么够得上你雍州的金门槛。”
风羲脸色更加不好看,这次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绿央却有意还要往上添把火。
“风宗主莫不是忘了,人家姑娘可还在为你受罪,你不好好陪着,倒有心思来我的院中说胡话。”
“再者,要我跟你走,你用的是什么身份,我又凭什么要答应你?”
再也忍不住一般,风羲截断了这最后两步的距离,欺身上前一手捏着绿央的右手腕,将人抵在了树干之上。
“我用什么身份?那你身边那个男人又是什么身份!”
“不跟我走你还待如何!跟那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继续纠缠不清吗?”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如果没有这张脸、这副年轻的身体,他还会喜欢你吗!如若他知道你过去种种,还会毫无芥蒂地留在你身边吗!”
“只有我!知道你的一切,接受你的一切!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
从前种种又浮现在眼前,绿央觉得有些头疼,这个人分明还是那个人,却叫她有些不认识了。她现在也不明白这个人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如此做的出发点又是什么。
见她不说话,风羲只当是她默认了。便垂下头,却被绿央冷着脸侧头躲开。
风羲扑了个空,却终于缓了口气,恢复了平静。
“央央,跟我走吧。从前种种,我都会弥补与你。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
那语气似从前一般温柔,倒像是在用温柔作蛊,引诱绿央往下跳。
“风羲!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尾巴。你应当知道我不是从前那个人了……过往既定的伤,再怎么弥补,也还是会留疤的。”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珍惜眼前人。而不是到我跟前来,一边说着伤人的话语,一边还强求破镜能够重圆。”
“而且,我最后再说一次,他是我夫君,是我现在的心上人,绝不是你口中什么都不是的人!”
说完,绿央大力推在风羲的胸口,终于挣脱了这令她窒息的桎梏。
“如果我偏要强求呢!”
风羲趔趄着后退了一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连她紧握着的拳头都跟着微微颤抖。
末了,她重新将人压回树上,又道:“央央,别骗我了,你们根本没成亲。”
这次她用了大力,绿央只觉后背传来钝痛,再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为了躲我,你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顿了顿,她才慢慢地说:“从前是我错了,你回来吧……”
这是绿央第一次听风羲承认自己“错了”,却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场景之下。
这微微晃神的功夫,风羲低头又一次贴了上来。绿央迅速地把头一歪,脸颊刚刚擦过那近在咫尺的柔软。
这一动作彻底惹恼了风羲,她眼底泛起些许红意,随后一手将绿央的双手摁过头顶,一手掰过了那张并不愿面对她的脸。
这种带着强制性的动作让绿央极为不舒服。也是立刻就觉察到风羲的意图,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滚开!”
未料,这一声却是和另一道怒不可遏的男声重合在了一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大掌扯住了风羲的后领,将她拉离绿央之后,猛地一甩。
风羲就在这瞬息之间,被摔到了院墙之上。
“溪山,别伤她!”
从墙上弹到地面之时,风羲听到这一句,内心闪过一丝希冀。但这份希望,只存在了一息就被打破了。
因为她听到绿央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她还得去寻灵石。”
竟然只是因为这个吗?
风羲站起来,抬眼望去。
高大的男人已经将绿央揽住,右手轻轻擦拭着对方的脸颊。两人一样的绿色衣衫,一样的满眼柔情蜜意,一样的没有分给她半分眼神。
风羲不禁笑出了声。那边两人闻声看了过来。
溪山眼神分明方才还柔情万分,此刻却堪比数九寒天。
“风宗主不在自己院中照顾应当上心的人,却深夜来骚扰我未过门的妻子,是不是过于失礼了。”
“未过门的妻子?你若知道她从前的事,还当真愿意娶她?”
“哈哈哈哈,你可知她与我五年情爱,如今倒要同你这男子成亲,你打心底里当真能接受?你又可知,她曾经为人……”
后面的话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会有多不堪。本来绿央听到这里,心已经不可抑制地提了起来。
但风羲没能说下去,溪山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她。
“住口!”
绿央被溪山握紧了的手,温暖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口,她忽然就有了底气。
“我看在卿卿的面子上,尊称你一声宗主,但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与她曾经有过五年情谊,而我与她相伴七载,怎么论,也轮不到你来告诉我她是怎样一个人。过去的事情她不愿再提,我也只怪自己出现得太晚没有保护好她。”
“我敬她,爱她,怜她。风羲,你若再出言不逊,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这样一番话,让风羲脸上一时变幻莫测。尤其在听到“相伴七载”“没有保护好她”的时候,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惊诧和羞愧之色。
绿央反手握了握溪山,深吸一口气,才道:“风羲,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我也曾真心爱过你的。可是……已经都过去了。”
“你知道的,我是妖。若是爱上谁,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是魔是怪。我们做妖的只知道,爱就是爱而已。”
风羲张了张嘴,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才她气急说出的话,成为了一柄出鞘即斩的利刃,既斩断了与那人的一切可能,也将自己伤得鲜血淋漓。
她口口声声要人回到她的身边,却不惜用最龌龊的言语将绿央难堪的过往呈到他人面前,只求赶走绿央的身边人,满足自己那点可笑的占有欲。如今清醒了一些,她才开始庆幸那后半句并未说出口。
风羲脸上的神情瞬息之间就换了好几种。
溪山却全然不在意,只在绿央额头印下一吻,又道:“卿卿从前的事情我从来不在意,我只在意同她的以后。今日,我们的话应当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希望风宗主以后谨言慎行。”
风羲站在墙根,终于无声地自嘲着笑了两下,随后她晃晃悠悠地终于挺直了腰杆。又恢复了惯常那种平和冷静,没人知道她掩在平静海面之下的波涛汹涌。
“今日是风某言行有失,在此致歉。以后不会如此了,告辞。”
说完,她转身往院门走去。
就在一只脚即将踏出之际,她忽然又侧身朝溪山说了一句话,让绿央松下的心弦又绷了一瞬。
“不过,这位公子,既然你俩还未成亲,风某就还有机会。我自会让央央看清谁才是更适合她的人。”
言罢,风羲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门外。
“卿卿,她刚才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管她什么意思,你反正都在我身边,还能让她得逞?快,酒该凉了。”
绿央不想继续就风羲的事再拉扯几个回合,只干笑着转移了话题,拉溪山重新在石桌旁坐下。一壶温好的蓬莱春好好的摆在上面。
还好刚才没真的打起来,不然倒是糟蹋了这酒。
托盘上不仅一壶两杯,还有溪山特意带上的糖莲子。
温过的蓬莱春少了刺激,香气和清甜却是更甚。一口温酒入喉,绿央只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忍不住连着喝了数杯,酒气明显上头,绿央脸颊连带着耳根都红了。溪山喂了一颗糖莲子给她,又伸手覆在那绯红的面颊之上。
糖莲子从口腔左边滑到右边,鼓起小小一个圆,隔着滚烫的皮肤咯在溪山的掌心。绿央忍不住来回蹭了两下。
顺着绿央挨蹭的方向摩挲着,溪山柔声道:“我方才表现得如何?”
“简直不能更好了!”
“那有什么奖励?”
绿央脑袋已经有些发晕了,胆子却是更大。她贴着掌心印下一个吻,道:“睡觉!”
溪山愣了一下。绿央捉着他的手腕不放,似乎很不满他的反应,又重复了一遍:“我困了,要睡觉!”
无奈,溪山只能将人打横抱起,往房里面走。
直到回了榻,趴在溪山胸口之上,绿央还在嘀嘀咕咕:“溪山,抱……去了北州可没这好日子过了……”
溪山一手拢在她头上,一手覆在后背,一下一下地抚着。
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宠着吧。
黑夜沉沉,檀烟袅袅,屋内两道呼吸慢慢地都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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