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首是什么？我和你一起。”

  接近午时，陆西雨结束一首曲子，骆南走到钢琴边，在她身旁坐下。

  凛冽的檀木香萦绕在周身，他探出手指，在黑白键上摁了几下。

  他的那双手指比陆西雨的还要好看，如凝脂般白皙，骨节修长，用来弹钢琴再合适不过。

  对于有手控的人，光是凝望着这双手，就能摄人心魂。

  陆西雨在他的手上盯了几秒，将目光移至他明亮的脸庞上，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她心里由然升起一句话：他想跟我合奏，配吗？

  即使她多年不曾摸琴，但五年前的她已是同辈中的巅峰。

  四手联弹很考验琴技以及两个人的配合默契。

  骆南抬起手在琴键上看似随意的划过，实则音律齐全，他试着手感，第一次觉得这架琴的音质竟然这样好听。

  他又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孩，没有人能与她比肩并行吗？那么他骆南想试试，这个女孩是否能跟上他的脚步。

  陆西雨表情淡淡地瞥过身旁少年清隽的脸颊，对上他星空似的眼眸，薄唇轻启：“致爱丽丝。”

  贝多芬的《致爱丽丝》，蕴含了贝多芬对浪漫爱情的执着追求与对美好生活的信念。

  陆西雨抬起手指，起着节奏。

  对这个突然闯进她音乐里的少年，她除了有些懵，心口还有一股压抑的酸涩。

  第一个跟她联弹的人是爸爸，那时候爸爸也是坐在她的右手边，告诉她，要用心去感受音乐里的力量。

  少年也身材高量，身上还有“掠影”的凛冽馨香。从他身上投下来的影子落在她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叶家没有落败，爸爸没有死，妈妈也没有离开，她跟爸爸正在大厅里弹着这架漆着橙色补丁的琴，妈妈就在一旁看着。

  只是，再回首，是爸爸冰冷的尸首，少年亦是少年。

  身旁的人勾起了她对爸爸无尽的思念。

  “认真一点好吗？你慢了。”正恍惚，骆南掀起薄薄的眼皮了了她一眼。

  那话语间蕴含的一丝嚣张气焰，瞬间把陆西雨拉了回来。只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黑白键上优美地跳跃着，像一个个灵动的小精灵。

  陆西雨收拾起心绪，专心按下属于自己的键。

  这首属于情侣的合奏，两人配合的越来越紧密。音乐好像将两个人的心都连在了一起。

  骆南嘴角溢着笑，早在少时就过了十级的他，深知弹琴的路上有多寂寞，这么多年，还从未遇上能与他配合如此默契的同行者。

  少时不懂钟子期琴下的高山流水，难遇知音的情感，而今才略有所悟。

  身旁这个人就跟他自己的手和心一样，能到达每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而他与她明明不过才见数面。

  她可能出现的晚了，但他等候已久。

  她就像歌里面描写的那样:你是阿尔卑斯山的雪峰，是塔希提岛四周的海水，还是海鸥、森林、耀眼的阳光。

  是他苦等的人。

  少年的心随着音乐悸动，一张清净的脸庞倒映在他眼底，荡起涟漪，缓缓漾开。

  只是联弹了一曲，却好似同行了一个世纪。果然，世间友谊很多，唯知音难觅。

  “下一曲弹什么？”骆南意犹未尽地问道。

  陆西雨抬眼看他。

  那一刻他在她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刻在一片清澈的海里，诱人沉迷。

  只是一眨眼，竟将深情剪断，清澈的海幻化成深邃的渊。

  “克罗地亚”她答。

  简短的四个字，掀起一片战火纷飞的喑哑。

  今时不同往日，她在阴沟里沉浮时，他们生活依然优渥。他们骆家拔了叶家的旗帜，插上自己的标杆，他骆南也想坐在爸爸当年的位置，与她四手联弹。

  就是不知道，他骆南，乃至他身后的整个骆家，有没有这个资格……

  陆西雨从嘴角扯出一抹笑，靠近他压低声音询问：“要跟我换个位置吗？”

  骆南坐在高音区，高音区的手速要求比低音区的快，也比较难驾驭。

  她是在怀疑接下来的曲子，他压不住。

  好嚣张，好气焰！

  骆南逐渐蹙起眉头，表现出不悦：“瞧不起谁呢？不换。”

  “行，你别后悔。”陆西雨抬手翻了翻琴谱，很有目的地找到那首曲子。

  她把曲谱放在了骆南的正前方，眼眸漫不经心地从他手指上划过。

  《克罗地亚狂想曲》是马克西姆·姆尔维察演奏的曲目，属于九级钢琴曲，但想要完美的演绎好它，得要十级的功底。

  陆西雨敢挑战这一曲，就表明她的琴级绝不低于九级。

  骆南既欣赏又傲慢地嗤了一声，脸上洋溢着放荡不羁的微笑，还未起前奏，他便已经感觉到了一种澎湃激昂的心情。

  第一个音符闷闷的从琴键下跃出。

  序章响起，人们仿佛于昏暗的废墟中，看到一朵白色小花缓缓绽开，白色的花瓣在半空中迎风飘摆，四周寂静无声，像一种沉默的酝酿。

  钢琴明快的节奏里隐藏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随着节奏越来越快，小花原本温柔的飘摆逐渐变得不安，躁乱。听者的心跳也在加快。

  “你起快了。”骆南蹙了蹙眉头，整首曲子的基调都由陆西雨掌控着。

  “跟上。”她言简意赅，笃定而又不容置疑。

  当脑子里出现残垣断壁的画面时，骆南直觉若陆西雨再快下去，到高潮部分他的右手铁定要翻车。

  宁静被打破，黑白琴键奔腾着硝烟而去，霎时弥尘四起，一场骤变眼看着就要翻覆。

  “不能再快了！”骆南快速地瞟了陆西雨一眼。随着她的手速越来越快，他不得不全力以对。

  冰与火开始冲撞，连天的战火掀翻了往日安宁，大好山河与温馨小镇在硝烟弥漫中化为齑粉，到处是破败狼藉的画面和愁思凝重的悲伤。

  “我要失控了！”

  骆南右手开始发抖，左手几乎要与陆西雨的手撞在一起。他咬紧牙关低吼一声，但陆西雨仿若未闻般，仍在加速。

  她闭着眼，陶醉在自己纷天的战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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