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消息传得很快，张才青一房被分出去的消息迅速在阳山村和下阳村传开，张家老宅对外称去算了一卦，发现张才青命格跟文曲星相冲，得把张才青分出去，一家读书人才能好。

  村里人大多迷信，只叹张才青的命不好，这话传到下阳村牛家，张才青不住冷笑，自己当真是命不好，才生在这样的家中。

  不过让张才青真正觉得命不好的还在后头，张才明和吴氏去了商行，借口帮张才青收拾行李，把商行给张才青歇脚的小隔间翻了个底朝天。

  陆小五气喘吁吁从阳山村赶来下阳村找张才青时，张才青一家在屋里准备吃饭。

  “才青哥，你娘带着你四哥去商行把你的窝翻了个底朝天，地上的砖都被撬了，田掌柜的让我赶紧过来跟你说一声。”陆小五急得直跺脚。

  “咣当！”牛柳叶听得目瞪口呆，手上的勺子都惊得拿不住。

  张才青忍着胸口气血翻涌的痛楚，勉强扯出一丝笑：“小五这一路过来累了，先喝口水吧。”

  “哎呀，哥，我不渴，我刚刚是先到的你家，听说你被分出来了，这一想就知道你娘是要把你的东西都抢去给你四哥，这可怎么办啊！”陆小五摆摆手，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张娴儿看出张才青的脸色不对，连忙下桌走到身旁握住他的手腕。

  “爹，顺顺气，你现在的脉搏跳得太快了！”

  张才青感觉眼前景象有些天旋地转，听到女儿的声音和手腕间冰凉的触感，闭上眼努力长呼慢吸，稳住精神。

  “小五叔，我奶奶和四伯过去可有说什么或问什么吗？”张娴儿出声细问道。

  陆小五回忆着早上见到这两人的情景：“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就说才青哥因为受伤要在家里休养，他们过来替才青哥收拾落在商行的行李，多谢掌柜这些年的照应，然后拿了东西就急急忙忙告别走了。”

  “那你们有跟他们说什么吗？”

  “我们不爱跟他们说话，掌柜知道才青哥在家不受重视，张才明以前去商行耍过威风，掌柜看是才青哥的亲娘过来才没拦着收拾行李，所以也没说什么。”

  “哎，我们就是不知道你们分家了，不然一进门，我就给他们轰出去，你娘和你四哥太过分了！”

  陆小五懊恼地拍手，一想到张才青那个小窝被扫荡得干干净净，心里头是揪疼。

  “小五叔，你先坐下歇歇，大哥，你去给小五叔倒碗糖水，二哥去厨房再拿副碗筷来。”张娴儿看出爹娘现在正难受着，有条不紊地招呼着陆小五。

  好在今天牛家只有他们一家人在，临近年关不少人家有喜事，今天又是个黄道吉日，牛家人都出去吃酒席了。

  张君峰兄弟心里头也难受，怔怔地呆坐着，但是听到妹妹的安排，立马就动起来。

  张娴儿早就知晓张家老宅那些人自私自利毫无底线，虽说想做个体面人，但是在利益面前，嘴脸却是同他们鄙夷的赵婆子母子俩一般。

  张才青缓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双目空泛无神道：“他们，或许真不想给我留活路了，父母不慈子不孝，以后就这么断了吧。”

  牛柳叶听这话，捂着嘴忍不住呜咽出声，她知道张才青心里有多痛，后面的路更难走了。

  “小五，一起吃饭吧，你嫂子做的酸菜肉臊面香得很，这面虽然是掺了玉米面揉的，但是不输那纯白面的，你尝尝。”张才青勉强扯出一丝笑，招呼陆小五吃面。

  陆小五了解张才青的脾性，家务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一路赶过来确实饿了，牛柳叶做的面确实真香。

  接过牛柳叶盛好的一大碗面，埋头呼啦呼啦地吃起来。

  酸菜是牛姥姥腌的，一口下去脆爽入味，肉燥炒得多汁咸香，面汤用的是大骨汤，光是闻着味就让人食指大动。

  一桌子人只有陆小五吃得喷香，张才青一家只盛了小半碗，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

  “你们三个怎么不吃了？”牛柳叶看三个孩子就只吃了小半碗，

  “娘，我们吃不下。”张君峰老实道。

  牛柳叶叹气：“你们不用多想，有爹娘在前头呢，以后咱们一家子只会越过越好，快吃吧。”

  “娘说得对，就咱们一家人，以后只会越过越好，不用供他们念书，哥哥们就可以去念书了！”张娴儿心里是为张才青难受，想到就这么和张家老宅撕破脸，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老宅那边的人做得越难看，张才青就越心死，以后就不会相信那些人的虚伪，不会被利用。

  因为张才青一家没胃口，陆小五在牛柳叶不停地添面下，吃得肚子浑圆。

  “才青哥，我先回镇上做事了，等你伤养好了，就回来，掌柜可想你了！”陆小五知道张才青一家现在满腔愁绪，就不在这多留了。

  “行，等我这边安顿好了，年后来家里吃饭，给你上红烧肉。”

  “好嘞，我先走了啊，回见！”

  陆小五一走，屋里瞬间陷入死寂，牛柳叶打不起精神收拾碗筷，有些脱力地支着额头。

  良久，张才青干哑的声音响起：“地砖下有个罐子，里头藏着四十七两银子，是这么些年我存下来的积蓄，本想着给君峰君江读书用，应该是被他们拿去了。”

  “他们会去商行搜东西是我没想到的。”

  张才青像是苍老了好几岁，话语间也无气力。

  张娴儿站起身，认真道：“爹爹别担心，我们都会赚钱，以后我们赚的钱不会给他们一分，爹爹就当那些钱还了祖母的生养恩，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家之主，有爹娘保护我们，谁也不能欺负了！”

  张君峰兄弟听到妹妹铿锵有力的声音也大声道：“我们努力给家里挣钱，让爹娘和妹妹都过上好日子！”

  张才青长舒一口气，看着眼前满脸关切的妻子，斗志满满的三个孩子，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挨了一刀得了少东家的青眼，爹娘弃我，也算是解开束缚让我好好护我们这个小家，钱财散了就散了，爹给你们挣更多回来！”

  看到张才青眼中有神采，张娴儿的心算是落下，这一坎跨过了，后头的硬仗得打起精神应对了，张家老宅可都是嗅着味的豺狼。

  傍晚，牛家人陆续回来，得知了吴氏和张才明的所作所为，牛姥爷气得要提杀猪刀去讨说法，被牛姥姥拦下后，只得怒叹女婿命苦，张家老宅读书人的心肝怎么那么黑。

  张娴儿暗道，读书人的身份只是他们的遮羞布，再多的学识也改不了烂了的根。

  张才青已经释然，陪着说了些宽慰的话，又逗得牛家二老乐开颜，算着日子准备一家再过三天就回阳山村药舍那边安顿。

  牛姥姥心中不舍，但也明白女婿是要把门户立起来，让张家老宅的人瞧瞧，分了家也只会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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