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身，对广大学子合拳示意：

  “各位同窗！今日大家可都见着了！崔清河不但作弊，还与我的下堂妻勾搭成奸，蓄意前来攀咬我。”

  他满脸悲愤，仿佛遭受了天大冤屈：

  “前不久，他们还以多欺少，全家殴打我与我的老娘！可怜我老娘年事已高，平日里被这恶媳欺辱，临了还遭一顿痛打，如今卧病在床……”

  还有这等事？

  简直欺人太甚！

  读书人本就讲究礼义廉耻孝，听闻如此男娼女盗、不孝不义之事，立马群情激昂。

  “奸夫淫妇，简直为天下人所不齿！”

  “容县学子都被丢光了，这等人，吾羞耻与他同辈！”

  “想想他竟然也考上了童生，岂不让人质疑？”

  ……

  朱秀才听得心里乐开花。

  说得好，就是要这样，闹得越大越好！

  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议：

  “崔清河影响了我们容县学子的名誉，仅仅逐出书院着实是轻了。正好今个儿督学大人在此，不如我等集体上书，革了这崔清河的童生功名。”

  当即有其他学子愤慨附和：

  “对对！向提督大人请命，崔清河这等人留不得！”

  “算我一个，我最见不得这等无德之人！”

  “我也是，同去、同去！”

  ……

  张家人没料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

  张小梅是急哭了：

  “我……崔书生……朱光宗，你怎可如此……”

  张小兰愤怒难当，她可不会做个忍气吞声的锯嘴葫芦，正要大声地据理力争，崔清河却挡在她的身前。

  “别管我，你们快走。”

  “怎么能不管呢！”张小兰生气。

  想要推开他，无奈他人高又年长，像座山似的纹丝不动。

  她跺脚：

  “你拦着我做什么！别人都骂到你脸上了，你还一句话也不说，这不是由着人给你泼脏水吗！”

  崔清河却面色平静：

  “读书人的嘴，你是辩不过的，只会越描越黑。左右不过编排我几句，我无所谓。”

  “可是他们说要革了你的功名……”

  “革了就再考。”崔清河说。

  语气之自然，仿佛那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们不认得你，你们快走，我留在这儿拖住他们。省得督学大人来了，事情闹大，就一个都走不得了。”他催促道。

  “这怎么行……”张小兰眼眶湿润了，无助地向桂如月：“娘……”

  桂如月的脸色却比崔清河还平静。

  甚至，有一丝期待。

  “走？我们为什么要走，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张小兰的眼泪都忘记流，崔清河也愣住：

  “机会？”

  “正是。”桂如月点点头。

  真多亏了朱秀才这个狗东西，她正发愁，如何公开为崔清河正名呢！

  她们虽然在陈院长面前澄清了崔清河的冤屈，让他得以参加院试。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

  在大多数人严重，崔清河还是那个为天下人所不齿的作弊之人。

  若是崔清河真考上了秀才，甚至走入仕途，这桩说不清的污点，必定影响他的前途。

  她们需要一个契机，将真相公之于众。

  如今，容县学子聚集于此，督学大人又在。

  可不就是最好的时机？

  经她一通分析，张家姐妹俩眼中燃起希望。

  崔清河也不催着回去了，而是满脸崇拜：

  “张大嫂，你可真是奇女子，足智多谋，为当世许多自诩才华横溢的文人大家所不及！清河甚是佩服！”

  桂如月笑而不语。

  这才到哪儿？孩子，是你们太老是了！

  院外呼声浩荡，终于是引起了院中大人的注意。

  汉州督学道徐大人与陈院长是同年进士，志趣相投，故常往麓山书院来。

  方才，二人正坐在内院喝茶，听闻门外之事，提衣匆匆赶过去。

  “书香净地，何故喧哗！”陈院长高喝。

  徐大人位于高高的阶梯之上，不怒自威。

  学子们见了，纷纷低下头来，不敢放声嚷嚷。

  督学大人可是地方学子的行政长官，既负责选拔入围国子监和参与院试的生员，也握有罢黜学生功名的大权。

  在场谁不是为那一身功名孜孜以求，如今在徐大人面前，自然老实如鹌鹑。

  无数灼热的目光聚集在朱秀才身上。

  是他闹将起来的，就该他来说！

  朱秀才本想撰个百人状，暗地里托了小厮投给督学，以免暴露自己。

  可如今大家直接将他推出去，他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个礼，说：

  “学生朱光宗，庚子年秀才，见过督学大人。非学生们要喧哗，而是因作弊被书院革名的崔清河，今日又在书院门口惹是生非，引起众怒。”

  朱秀才话音刚落，陈院长就在心中把他骂了八百遍。

  哪壶不开提哪壶，在督学官面前提什么作弊，可不是在打麓山书院的脸么？

  他是一院之长，难逃其咎，生生在徐大人跟前下了面子。

  这秀才不知学问如何，人品却是差得很。

  待过后，他与官学教授打个招呼，好好教他做人！

  但不论今后如何，此时，徐大人不喜地皱起眉头。

  他捋了捋长须，肃着脸看陈院长：

  “陈院长，听闻麓山书院治学甚严，怎对作弊轻拿轻放？早报与我，我可革除他的功名！”

  真要革除功名！

  张家姐妹如遭五雷轰顶，浑身发抖。

  崔清河虽然嘴巴上说，不在乎童生的功名。

  但听到徐大人的话，他也禁不住面色发白。

  包括朱秀才在内的一干学子却心中大快：

  就是要这样！

  督学大人英明，革了那姓崔的功名，最好让他永世不得科举！

  唯有桂如月心态沉稳。

  她上前一步：

  “徐大人，容民妇说一句，崔清河是冤枉的！我们已向陈院长陈情，请大人为我们洗刷冤屈！”

  铿锵之词，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震。

  “你又是何人？”徐大人问。

  陈院长在一旁说：

  “徐大人，这是咱们容县县令亲封的萝卜妇人，仁和镇坝子村的桂氏，以种植一手绝好的仁和萝卜，惠泽万民。午间那一碗青脆可口的萝卜，正是出自她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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