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莫道猛然睁开眼睛，额角冷汗连连，耳边仿佛还有那孩童软糯糯的声音。慢慢的，他大脑从混沌恢复了清明，发现自己正靠着船沿，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冥船上。而小紫玄正靠在他的一侧肩上。

  怎么回事？我还没死吗？

  还是已经死了，灵魂在这船上？

  “别想了，你没死。”冥老的声音悠悠的传来。

  龙莫道循声看去，冥老正站在船头，他转过身来到龙莫道的面前：“你二人这一趟真是够狼狈的。”

  龙莫道垂下眼帘：“可是冥老救的我们吗？”

  “老夫可没这功夫。”冥老道，“将你们二人带入三冥地，那本不团结的三界竟第一次联手打算将老夫屈服，甚至神界的人也亲自下界，这样的阵容老夫还是头次见，估计是极怕你们将龙烛剑夺去。”

  “四界联手，老夫僵持整整两日有余才将他们挡回。你俩小子，此番真是欠了我大人情。”他用极其简略的那么几句话，将那场冥河大战一语带过。

  冥老指了指仍在昏迷的小紫玄无奈笑笑：“他这脾性这么多年一点没变，带你出来时你虽已经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但好在只是寒气入体并未有大碍，而老夫看到他反倒全身上下皆是伤痕，若不是……”

  说到这时冥老顿住了，他心中清楚紫玄情况特殊，与其他亡灵不同，普通亡灵见不得光，离不开冥地，受不了灵气，修为低的更是没有实体，受到攻击甚至会魂飞魄散。但紫玄不一样，即便受的致命伤，也不一定能直接取了他性命。

  但是看龙莫道似乎并不是很清楚紫玄的情况，冥老最终也没有再说出口。

  龙莫道心绪紊乱，并未过多注意冥老的言语，只是抿着唇，垂着的眼帘睫毛轻颤：“那他现在可有大碍？”

  “无大碍。”冥老将视线又落回龙莫道身上，“想得到的东西得到了吗？”

  龙莫道回想掉落进深渊时最后看到的盘踞的雪蟒，尔后便不省人事，头就垂的更低了些，正要摇头时，眼角瞥见小紫玄左手紧紧攥着的一枚泛着白光的鳞片。

  龙莫道一惊，心头处却是泛起一酸。

  想来现在的紫玄也只不过七岁的心智，七岁而已。

  他的过去需要经历什么才有这样的心智和决心，他又在极寒幽冥经历什么才能以一个孩童身躯将龙莫道带离极寒幽冥。

  龙莫道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许是此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在这时眼眶竟有些酸楚起来。

  冥老也注意到紫玄手中攥着的东西，低叹一声。

  “极地古冥你也不用再去了。”

  龙莫道微微从自己的情绪中缓和些许出来，但声音仍有些哽咽，此番他身心俱疲，本就不打算再一口气前去另一处，但还是不解道：“为何？”

  “极地古冥中的地心火与燮羽、雪磷不同，它是传说之物，在洪荒之时并未存在。后来冥界初成，有了如今三冥地，机缘巧合之下才孕育而出地心火。我虽不知你从何得知地心火的存在，但那独一份早在千年前就被人取走，如今你再去也之会是无功而返。”

  “被取走了？”

  冥老点了点头，龙莫道陷入沉思，他当时并未来得及细看他所需材料的内容，但想来地心火极有可能会是炼制创世笔的火种，那也不会是成为一次性的耗材，应当是被留在某处。

  也许天罡楼会知道其中下落。

  冥老将龙莫道与紫玄送到生岸，在这一片地带上龙莫道并没有看到那些亡灵师。

  “玄度剑剑柄处的玉佩老夫已毁去，它是天杭宗的通讯物件，如果你随身带着玄度剑，一旦离开这里就将被天杭宗的人锁定。”

  “而你从极寒幽冥带回来的龙烛剑，虽只有剑鞘也务必妥善带好，那是龙烛剑的一部分。龙烛剑本是守护之剑，但沾染戾气太多，随时有可能暴走，到时必将生灵涂炭。若有一日你遇上此番状况，便会知晓，龙烛剑的剑鞘，意为保护。”

  虽不知冥老深意，也不明白冥老是如何得知龙烛剑已不在极寒幽冥，但龙莫道并未追问，而是认真谢过，并将身上的玄度剑和龙烛剑的剑鞘用衣物包裹好绑在了自己身上。

  曾经的自己单身影只，可来了仙界，这一路下来所受到的帮扶极多，虽无时不刻想着回到凡界回到那适合自己待的地方，寻找他心中积微成着的那道执念——找到瞎算子的踪迹，但在仙界的所遇温存，更是他弥足珍贵的。

  “在下都记下了，多谢冥老。”龙莫道作揖。

  冥老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悬挂在一旁的油灯火光忽闪忽闪，最后只是长叹一声：“走罢，有机会记得再来陪老夫下棋。”

  目送着龙莫道的离开，冥老眼前仿佛浮现出另一个少年身影。

  他一身白袍被血迹浸染，那是冥老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本不该如此。

  冥老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受了如此重伤，但仍是想前往极寒幽冥救他的同伴。

  可冥老在他身后分明看见他那个同伴的影子。

  很淡，很弱，随时会散去。

  他那个同伴，已经死去。

  “抱歉啊冥老头儿，这次是我一个人来啦，也没心绪陪你下棋了。”龙青枫虽一身重伤，但说话仍是那般温煦，他惨然一笑，明明是与以往都相似的表情，但这次看着却是分外凄凉。

  自冥河诞生以来，冥老就已经守在这里，但像龙青枫这样的纯白的人，他从未见过——一个能活着进入冥界，再活着离开的，一个普通修仙者。

  冥老站在小舟之上，看着龙青枫，油灯忽闪，似乎是代表了他此刻并不平稳的心情。

  “龙青枫，你不必再去寻他了。”

  “他就在你身后。”

  龙青枫按捺着整个身体的颤抖，但是手中所握着的龙烛剑仍是抖得厉害。他急忙垂下头不想让冥老瞧见他此刻红了的眼眶，他极度压着自己的情绪，问了句：“真的吗？”

  但他嗓音却是嘶哑的，他这一张口，就如同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眼泪是如何都忍不住了，直接从眼眶里滴答滑落出一滴，顺着脸庞滑落在地上。

  冥老叹气：“龙烛是你的随身佩剑，与你心脉相通，它是否有所不同你最清楚，你心中分明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他是自愿献祭成为你龙烛剑的剑灵……”

  冥老看到低垂的头的龙青枫肩膀耸的厉害，但他仍是一句声音都没发出。

  冥老大多时候见到的龙青枫都是一副骄傲的模样，而此时他全身紧绷着，死死咬着牙关，脖子青筋涨起，试图将自己所有难过和愧疚都咽回肚子里。

  冥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心疼。

  他见惯了龙青枫的骄傲、不羁、精怪，在他眼里，龙青枫本就还是个孩子，可他要走的路，就不是寻常人能走得，就连悲伤，都不敢太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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