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忌偶尔会邪恶地想，要是沈确一直治不好就好了。

  他就可以一直留在沉星宫，留在他精心编织好的笼子里，一辈子离不开他。

  可是辰星坠落，鸟雀折翼。

  他不舍得。

  “你去看我打双人赛吧。”裴忌起身，对星遥说。

  “呀？怎么突然这么热情？”星遥受宠若惊。

  裴忌双手插兜，拽拽地往地上一站，侧身看他。

  “你不是对信息素很敏感吗？”

  “纠正一下，我是感觉敏锐。”星遥自豪地撩了撩头发，“这是神明给设计师的天赋。”

  “总之你能感觉出来我身上有没有那个家伙的信息素。”裴忌说。

  “差不多吧。”星遥说。

  大致判断出身上有没有沾染别人的味道并不难，但要精准的判断，也并不简单。

  裴忌扭头，看着备战区入口处色彩缤纷的特效光幕，对星遥说：

  “我喜欢的人讨厌我身上有别人的味道，一会你帮我判断一下，确认没味道了我再回家。”

  ……

  八点整，月光准时笼罩了沉星宫。

  端着药的安雅与守着餐车的黛米在训练场门口碰面，同时叹了口气。

  “夫人还没吃晚餐啊？”

  安雅看了一眼餐车上一点没动的食物，走到黛米身边，和她一起靠在厚重的墙上。

  “他说等上将回来一起。”

  黛米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冷起脸来真可怕，上将臭脾气的时候顶两句还能有松口的余地呢。”

  “是吧……反正我是不敢反驳他。”

  安雅小小声说。

  “上将大多时候只是嘴上说说，他一开始的时候还说要炒了我呢。”

  “他才不敢炒了你。”黛米笑出声，“你是艾梵夫人选出来的，他敢炒了你，第二天就得去皎月宫罚跪。”

  月光洒在倚靠着墙面的两个小女仆身上，温柔地勾勒出她们的轮廓。

  “你在这里还习惯吗？”黛米问安雅。

  “习惯。”安雅点了点头，“我喜欢这里。”

  她脸颊微微发红，“不是说皎月宫不好的意思，但这里更自由一点，而且……夫人喜欢我烤的小饼干！”

  黛米眨了眨眼，“艾梵夫人身边那个……安妮？跟你长得很像，你们是亲姐妹吗？”

  “对。”安雅看向地面上两人的影子，“她是我姐姐。”

  “她比我能干多了，不仅能照顾好艾梵夫人的饮食起居，还能帮她处理很多其他事务。”

  “别这么说，你也很能干。”

  黛米揉了揉安雅的脑袋。

  “等夫人成了领主夫人，你就是他身边的最高女仆长，跟你姐姐一样。”

  安雅抿着唇，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羞涩的笑容。

  然而这个笑容在她看到泛着银光的托盘时又缓缓落了下来。

  “怎么办，按照以往的时间，现在夫人都该喝药睡觉了。”安雅苦恼地说。

  “没事啦。”黛米扬起下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等上将回来让他自己去喂！”

  “自己惹得祸，自己解决，他要骂你，我就告诉霍尔爷爷，让他告诉艾梵夫人。”

  她学着老霍尔悲恸的语气。

  “少领主，您怎么能惹夫人生气？一个得体的贵族，是不能惹自己的夫人生气的！”

  说完，两个小女仆同时耸着肩膀，低低笑了起来。

  ……

  训练场主控室内。

  沈确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往后靠上了椅背。

  他端起手边已经凉了的水杯，放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喝。

  裴忌嘱咐过他只能喝温水。

  三面光幕上显示出的是一整套训练模块的框架，许多细节还有待完善，但底层架构已经完成。

  这是他专门给裴忌设计的。

  目光不自觉看向手腕上的终端，之前一旦分开就闪个不停的头像今天一天都没有闪一次。

  他与裴忌的信息还停留在中午时自己主动发的那条。

  沈确眼神暗了暗，拇指摩擦了一下食指的指节。

  犹豫了一会后，他还是连接了终端。

  第一声盲音响起的时候，沈确的心跳不由得变快。

  他开始纠结自己这么打过去是不是不合时宜，万一双人赛还没有结束……

  但裴忌没有给他更多的纠结时间，第二声盲音刚响了一半终端就接通了。

  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你还记得有个在外忙碌的我啊？”

  呼吸声从耳麦里传了过来。

  没有嘈杂的背景音，应该已经离开黑赛工厂了。

  沈确轻声问：“你回来了吗？”

  “回什么回？我跟别的小Omega在外面约会呢！”裴忌没好气地说。

  沈确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在等你吃晚饭。”

  对面的声音顿时停滞，随后高了起来：

  “你还没吃晚饭？！”

  “嗯。”这声夹杂着鼻音，“所以……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裴忌对着终端吼道，“开门！我在主控室门口！”

  沈确怔愣的时候，门已经开了，还挂着通讯的裴忌大步迈了进来。

  “你真厉害，午饭吃了吗？”

  质问声同时从耳边和面前响起。

  沈确乖巧地垂下眸子，扯了扯披在肩上的外套。

  “吃了。”

  裴忌摁掉终端，正要继续质问，却忽然发现沈确披着的似乎是自己的外套。

  他愣了一下。

  目光飘向Omega坐着的那张宽敞的扶手椅。

  ——只见他的外套、斗篷、书房里常用的毯子、几件常穿的衬衣……全都堆在上面。

  有些被沈确抱在怀里，有些则皱巴巴地塞在身侧，还有屁股底下露出一角的……啊，是他的制服。

  而他的Omega就像是一只弱小的鸟雀，乖巧地窝在这堆织物中间。

  “你这是……”裴忌有点迷茫，“给自己筑了个巢吗？”

  脑中闪过ABO学前读物的某页。

  似乎某些Omega在极度缺乏安全感时的确会用残留有自己Alpha气味的东西给自己……筑巢。

  沈确有点尴尬地把怀里抱着的斗篷挂在扶手上。

  其实他原本只是坐在这里给裴忌编写训练模块。

  但过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对，心绪不宁。

  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时手上已经拿了裴忌书房的毯子。

  熟悉的味道让他安心了一小会，没过一会又觉得不够，于是又出去。

  几趟之后，等他意识过来，身边已经堆满了陆陆续续抱过来的属于裴忌的东西。

  “我觉得……你的味道有点少。”沈确尴尬地解释。

  沙粒的气息几乎瞬间浓郁了起来，沈确安心地叹了口气，朝裴忌伸出手。

  Alpha把他的Omega从那堆皱巴巴的织物里抱出来，胸口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裴忌从沈确颈间扯出信息素记忆石。

  “你还真是……能用尽用啊。”裴忌顿时没心情凶他了。

  可怜的小家伙。

  “你就不能待在卧室里吗？那里味道还多一点。”他看向并排展开的三面光幕，“这是什么？”

  沈确缩在裴忌怀里，露出有些迷离沉醉的目光。

  他的Alpha身上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恶心味道。

  干干净净。

  离开的时候是他一个人的，回来的时候还是他一个人的。

  “我给你写的训练模块。”沈确说，声音有一点慵懒疲惫。

  “主要是作战意识训练，实战操作方面你很强，不需要我引导。”

  裴忌心情复杂。

  “我一时不知道该为你夸我而骄傲还是你觉得我意识不行而生气。”

  沈确伸手掰过他的脸，认真看着裴忌英俊的面容。

  “上将，作战意识是从真正的战场上学来的，给你上这堂课的本该是你的第一个指挥官。”

  “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

  “我对那个人留下的一切都很不满意。”

  他停顿了一下。

  “非常不满意。”

  裴忌回望着沈确，“所以……”

  沈确掀开清亮的眸子。

  “我想替代他留在你潜意识里的一切。”

  他一字一顿。

  “可以让我做你的指挥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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