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严修直勾勾地盯着廖云的眼睛。

  没有丝毫的退缩和逃避。

  他缓缓坐起身来，面向廖云，字正腔圆地说道：“姥姥，当年，您和九儿救下的那个男孩，就是我。”

  廖云的心脏猛地一抽，她扶着摇椅，艰难地坐了起来。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瞥了一眼客厅门的方向，确认慕九九没有出来后，才沉重地喘了口气，说道：“所以，你去回安县把九儿带到帝都，是为了报恩？”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出类拔萃的褚严修会爱上有缺陷的慕九九。

  廖云的手指颤抖着，这样的感情，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她的傻姑娘怎么可能能承受住。

  她一直以为，褚严修对慕九九是真心的喜爱，即使这份感情可能无法长久，但也总好过报恩。

  恩情，毕竟不是爱情。

  褚严修的手指死死地抓住藤椅的边缘，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一滴泪水从他的右眼滑落，“姥姥，如果我去回安县的时候，就知道这些，我绝对不会那样对待九儿。我不会逼迫她，更不会欺负她，我会跪下来恳求她，求她跟我回来。”

  廖云的身体像风中摇曳的残叶一般颤抖着：“什么意思？”

  “前两天晚上，当您问起我后背的伤疤时，我才开始关注并调查这件事。”褚严修痛苦地闭上眼睛，“所以，前两天我离开帝都，前往汇市，就是去见您认识的人，柳方闻。”

  “我让人调查到，当年把我送进医院的人，在警局的备案上显示的是柳方闻和廉英，但我问过柳方闻之后，得知，当年救我的人，其实是您和九儿。”

  此刻，廖云更关心的不是这个，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所以，你是这两天才知道九儿救过你？而不是你去回安县之前？”

  “是的。”褚严修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姥姥，您放心，我喜欢九儿并非因为报恩。”

  闻言，廖云反而松了一口气，她不禁感叹道：“我以为这个世界很大，没想到却如此之小。”

  褚严修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真诚的道歉：“姥姥对不起。”

  自责、懊悔，把褚严修压得喘不上气来。

  这一刻，还有惧怕。

  他怕廖云突然给他一巴掌，然后带着慕九九离开。

  却不料，廖云却笑着摆摆手：“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傻孩子，你应该说的是谢谢。”

  褚严修哽咽道：“可是，因为我，九儿才被蛇咬伤的，我都知道了，九儿之所以会被蛇咬伤是为了找手链，她之所以弄丢手链，都是因为救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九儿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廖云叹口气：“哎，谁知道呢，或许九儿的手链，是在山林里捡栗子的时候弄丢的呢。”

  褚严修摇摇头，执拗道：“手链我找到了，是在下山的路上找到的，所以就是因为我。”

  廖云很惊讶。

  丢了十四年的东西，早就埋进土里了，褚严修是怎么找到的。

  而且他不是前两天才知道真相的吗？

  廖云闷声道：“那也可能是上山的时候丢的，上山和下山一条路，何况，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不需要为这件事自责。”

  想起白昭昭说，褚严修小时候是被绑匪绑到山上去的，廖云气愤道：“再说，这是绑匪的错，我听昭昭说过你小时候遭到绑架，就是那次吧，你当时作为一个受害者，半大的孩子，怎么会是过错方呢，冤有头债有主，姥姥又不是老糊涂。”

  廖云的善良，让褚严修心里更难受了。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廖云看着痛哭流涕的褚严修。

  突然吁了一口气：“虽然很惊讶，九儿当年救的人，竟然会是你，但是，也觉得很幸运，因为九儿救的人，是个很善良的人呢，而且还这么爱她，她这些年遭的罪也算是值得了。”

  廖云笑了，“严修啊，当年可是九儿发现的你呢，我们正准备下山呢，如果不是九儿发现你哦，山上可就没人了呢。”

  “是啊，我可真幸运，遇到了九儿。”

  听到廖云的笑声，褚严修慌乱的擦了把眼泪。

  他抬头，看着廖云的眼睛，说：“十三岁遇到九儿，我活了，二十七岁遇到九儿，我的心，活了，她救了我两次。”

  从来不觉得一个人脸上的笑容，竟然能这么的治愈一个人。

  他以为这是一个极其沉重的话题，可是廖云看着他的眼睛，却是带着笑意的。

  压在心脏上的大石头，似乎逐渐减轻了重量。

  廖云趁着这个机会，之前不敢说的，现在说出了口，她笑骂道：“所以，以后记得对我家小公主温柔一点，要我说啊，你这个人啊，脾气可不怎么好，绷着脸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可怕呢。”

  褚严修也笑了：“好，我改，但是姥姥要每天监督我，别再说离开的事情了，这样，下次我再敢对九儿发脾气，姥姥就可以拿扫帚教训我。”

  廖云歪头问到：“所以，我可以知道你们为什么冷战吗？”

  褚严修缓缓低头：“因为她说不愿嫁给我，还……总躲着我。”

  廖云：“那就试着打开她的心结吧，九儿啊，脑子不灵光，所以很好哄的，哄得不行，善意的欺骗也不是不可以。”

  廖云说完，抬眸看着慕九九从门口走来。

  廖云连忙站起来：“严修啊，我为当年救下的人是你而感到幸运，希望你也是，整理好情绪，过去吃饭吧，九儿的厨艺很好的。”

  说完，廖云朝慕九九走去。

  慕九九紧张的看着背对着她的褚严修：“姥姥，老公他……”

  “我们先进去，严修说给朋友回个电话，一会就过来。”

  “嗯。”

  褚严修坐在风里，慌乱的擦眼泪。

  姥姥为什么这么好？

  就这样轻易的原谅他这个罪魁祸首了吗？

  看来他做了两天的心理建设白做了。

  他连下跪哀求都准备好了呢。

  哦，不对，还有九儿还不知道当年的事。

  她是这十四年来的受害者当事人。

  如果她知道了，也会像廖云一般，这么轻易的原谅他吗？

  毕竟……

  和廖云不同。

  他欺负过慕九九，在回安县的时候，甚至是不久前，也在慕九九身上强行留下了青紫交错的痕迹。

  褚严修张开手，捂住脸。

  虽然哭有点丢人。

  但是他要不要用这招对付慕九九呢。

  不行，在姥姥面前哭鼻子，已经很丢脸了。

  他一定不要让慕九九看到他哭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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