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浪费时间，将旁人的目光抛之脑后，伊莱安大步走进了房间。

  维利坐在窗前，微微抬着头，像是在观察夜空之中闪烁的星光，柔软浅淡的发丝微微卷翘，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他转过了头，望着伊莱安，声音轻轻。

  “哥哥。”

  在成年之后，吸血鬼的外貌就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但从他们的眼神之中，却能窥见岁月的沉淀。

  但伊莱安却觉得，维利眼中那片澄澈透亮的红色，就像一片永恒的清潭，倒映出狼狈丑恶的自己，从未改变。

  他被这样纯粹的信任击倒，收起了高高在上的骄傲，脊背仿佛都被压弯，脚下的步子不自觉一顿。

  维利却未察觉到他的异样，跳下椅子，跑了过来拉住伊莱安的手，将人带到了身边坐下，语气中带着小小的抱怨。

  “你怎么才回来？”

  “……抱歉。”

  伊莱安伸出手，摸了摸少年蓬松的发顶，却只停留了刹那便收回，温柔得不可思议。

  若是他的这副模样，叫被他算计过那些血族见了，一定会以为自己陷入了什么荒谬的幻觉。

  实际上，在外的伊莱安·修斯并没有多好的名声。

  复仇与复兴家族的双重责任压在他的肩上，逼迫他变成一只贪婪的鲨鱼，只要嗅到有机可乘的血腥味便会露出雪亮的獠牙，将其余人当做踏脚石踩在脚下。

  他冷酷而又无情地俯视着众生的棋盘，甚至将自己也当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使用。

  但维利是唯一的例外。

  “我回来晚了。”

  他的视线扫过窗台上那叠薄薄的信件，一分为二的玫瑰封蜡红得刺目，精致的薄唇拉平，眼底寒凉一闪而过。

  他从未想过……泽菲里·图恩，这位修斯家的恩人，尊贵的亲王殿下，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德维尔应该也有所猜测……只是不敢相信。

  锋利的眉目敛下，伊莱安忽地将维利拥入了怀中，后者没有挣扎，神色茫然懵懂，却本能般伸出手拍了拍男人宽阔的肩背。

  这样的动作很好安抚了伊莱安，微不可察的颤抖停了下来，他将脑袋埋进了少年滑腻白皙的脖颈，嗅着那熟悉的香气，仿佛要从中汲取继续前行的力量。

  快了，就快了。

  伊莱安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他已然找到了致使家族覆灭的凶手，主谋、帮凶、共犯……那是谁都未曾想过的德高望重的贵族，与审判庭一同编织了一张利益与阴谋的大网，将修斯家族一点点蚕食殆尽。

  他们已然吃得满嘴流油，大腹便便，甚至忘了还有一双眼睛在背后凝望，而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少年了。

  但是……但是……

  为什么泽菲里偏偏在这时醒来？

  以伊莱安的能力，即使不依靠亲王的帮助，他也能够将修斯家族重新带回血族的巅峰，让维利恢复原本的姓氏。

  到那时，他可以向众人骄傲地宣称，这是他的弟弟。

  他们血脉相连，他们永不分开。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对于血族来说，这最廉价的东西，在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种奢求。

  伊莱安抱得有些太久了，维利轻轻动了动，便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却是伸出食指按上那紧皱的眉头，揉碎这深沉的痛楚。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对方年少时的模样。

  同吃同睡十几年，他与伊莱安相处的时间，远比德维尔和达里奥还要多得多。

  他看着这个少年长成如今的模样，以至于每个表情与动作都印在了心中，融入了骨血难以分开。

  维利没办法不对他心软。

  他甚至一时之间，都把自己的烦恼忘记了，转而专注地看着伊莱安。

  “哥哥，你在外飞得太久了。”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维利很少像这样坦诚自己的心意，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却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

  伊莱安看着他，一时怔住了，好像整个人都被攥成了一团，任由眼前的少年揉捏拉扯，而他心甘情愿。

  抑制住急促的呼吸，他握紧了掌心，却只在少年的额上落下蝴蝶停留般的轻吻。

  “维利……我爱你。”

  他的声音很低，在寂静的室内却极为清晰。

  维利歪了歪头，却是忽然伸出手，把伊莱安打理好的发型揉得一团糟，接着笑了起来：

  “哥哥是在撒娇吗？”

  “好啦……我也爱你。”

  他的语气像是哄小孩，实际上也没什么区别。

  在维利的心里，他虽然嘴上喊着哥哥，也依赖着对方的照顾，但在心里却偷偷将伊莱安当做自己看大的小孩一般看待。

  伊莱安的喉结微动，垂下眼帘，却是抓住了那捣乱的纤细手腕，轻柔地环在掌心。

  ……不一样的。

  他心里如此想，面上却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我尚且没有软弱无用到这种地步……”他傲慢道，“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刻薄的语气，他有些懊恼地偏头吻了下维利的手背。

  “我是说……别让我担心。”

  “好吗？”

  不知为何，对上他的目光，维利却觉得这点湿意有些烫人，下意识收回了手，他“嗯”了一声。

  说了许久，窗外的夜色渐白，繁星隐去了身形，而晨曦将近。

  伊莱安站起身来，将窗帘拉上，接着将维利抱到了客房的床上。

  “你该休息了。”

  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别担心那两位……”伊莱安眯了眯眼，似乎冷哼了一声，“亲王殿下。”

  “我会去和他们好好谈谈的。”

  维利缩在了柔软温暖的被中，漂亮的瞳眸轻轻眨了眨，眼底没有一丝睡意。

  “要听睡前故事吗？”

  他没有说话，伊莱安却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薄唇轻勾。

  维利却摇了摇头。

  “和我讲讲……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吧。”

  如果不出意外，在司沅回来之后，维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虽然之后大概率还会回来……但看着伊莱安，他总会想起原作那悲剧的剧情，忍不住就想侧面打听一下对方的复仇进度。

  他值得……有个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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