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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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嫌疑人
本朝刑法志有严格的程限,概以“小事五日程,中事十日程,大事二十日程”为例。
云遮县的县令秦孝贤上任五年来,论起大案要案,真的不算多,命案就更少了,正因为这样,他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处理这次周楚绪一案,毕竟将来这个案子极有可能被记录在他的为官政绩里,于公于私都不敢马虎。
秦县令本人的性子是比较中庸的,他信奉徐徐图之的为官之道,就好比本朝地方官四年一考,历两考可参与评定擢升,但他一考未过,也并没有显得十分焦虑。在他看来,只要任上辖下的地方太太平平、不出什么天灾人祸之类大事,无功无过就很不错了,若是能做出一点成绩,那么也算是上对得起皇帝,下对得住百姓了。
秦孝贤这样的流外官,除非在任上有非常惊人的政绩,不然擢升这种事情是很难一蹴而就的,但兢兢业业做好本分,也可以是一条稳扎稳打的仕途。
本朝天子亦说过“理天下者以人为本,欲令百姓安乐,在刺史、县令。”这样的话。地方官的任选也并不被忽视。所以秦孝贤即便没有惊天大才,但普通的行政处理能力必然不差。
“算上案发当日,至今才第三天,秦县令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勤勉了。”
季熠最终还是没有被允许去旁听,因为今日秦县令依然是在二堂审案子。所以季熠和谢观南说好了,他还是在月华楼等着,谢观南散了衙会过去跟他一起吃饭,当然最大的缘故还是苗姑也被叫去县衙了,家里又没有人做饭,他们只能在外面自己解决。
“你跟县令很熟么?这么不吝夸赞。”谢观南坐下时看到菜都已经摆了好几个,有些意外于季熠居然还能算准他到的时间,提前让厨房掐着点上菜,于是坐下拿起筷子就吃起来,“今日苗姑来,县令还跟她问到你。”
苗姑依然是作为提供尸检方面信息的医者出现在衙门的,只是谢观南等在二堂外看到了她和县令办完正事后说了会儿话。秦县令其实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些场面上的寒暄,毕竟苗姑是来帮忙的,西雷山也替云遮县多少做了一些事,让给季熠带个信儿问好罢了。
“只见过一次,他不上山,我不下山,所以不算熟。”季熠拿起他事先让月华楼预备的温热湿巾给谢观南,让他擦擦脸和手,“苗姑作为女医,在云遮比西雷山上我们这些人加起来名气都大,县令跟她比较熟,也知道她在我那边做事,顺便对我的事了解一二罢了。”
谢观南擦了手又擦了自己刚急匆匆吃东西抹脏了的嘴,想到个问题:“你昨儿说苗姑从前是你族亲长辈庄子里的人,所以你那叔伯长辈也和县令不陌生吧?”
季熠笑了笑,停下了手中给谢观南布菜的动作:“观南这是又在琢磨我家的事呢?”
“没有。”谢观南立刻否认,愣了一下,他这次还真是下意识就顺口问的,也没想着要从季熠口中套问出些什么,只是在想秦县令是否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关于季熠的事,“我若想知道,直接问你就是了,才懒得琢磨。”
季熠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族中的事情我不过问,但秦县令应该不会主动去攀我那些叔伯的交情。”
地方官和当地士绅的关系是一件很有讲究的事,既不能完全不来往,这样地方上要做些大事,诸如铺路修桥或推行政令的时候,会少了很多助力;但同时又不能太过热络,避免被百姓诟病权贵相护,也容易惹上官猜忌。
所以季熠所说的秦县令不会与他的宗族有过密的交往是很正常的情况,只是他说的是秦县令不会去攀附,那言下之意,他的宗亲地位显然非比寻常,至少是县令这种官职不能随意去接近的豪门,这倒是和县衙内其他捕快说的季熠的门第显赫这点相符。
关于季熠的家世,说谢观南完全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并不想真的去刨根问底,如果他问,他相信季熠会说,而且未必是假话,但是让季熠对他说这些真的好吗?这一点谢观南不太确定,而他更不确定的是,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去承担知道后的那份情绪。
“苗姑帮上忙了么?”季熠依然是不紧不慢小口喝着酒,他的食量一直不大,而且似乎在外面的时候吃得更少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苗姑养刁了嘴,“其实我也知道,比起西雷山上的厨房那一隅之地,她是更喜欢做个真正悬壶济世的医者的。”
“我也觉得她做医者能帮助更多人,但她照顾你也是真心实意的。”关于苗姑的话,谢观南草草带过一句,话锋一转回答季熠 上一个问题,“她还真帮了大忙。”
“哦?”季熠露出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秦县令昨天在问询纪鸣的时候,还是以旁敲侧击为主的,纪鸣回答得也很自然。”尽管两人身边没有不相干的旁人,谢观南仍是压低了声音说,“但是今日当着周震声和苗姑的面,县令责问了他到底和周楚绪有没有过……肌肤之亲。”
其实季熠料到了他们俩这顿饭会谈些什么,所以特地约在了雅间,月华楼的包厢在二楼廊道的最里面位置,这里关起门来便不会有人打扰,也免得什么不该流出去的话从他们这里泄露。尽管这不算什么机密大案,但谢观南作为办案的人,季熠觉得在外小心些没坏处。
周楚绪非完璧之身和她的死亡虽然尚未证实有直接的关联,但和她有亲密接触的男子确实是案子的一大疑点。
通常来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哪怕是周楚绪这样罕见的会抛头露面去些生意场面的,进出总是有丫鬟奶娘等仆佣跟随,不会轻易和外男单独相处,能有机会接近她的,总还是熟人居多,正在谈婚论嫁的文定之人自然可能性很高。
“那……到底是不是他?”
谢观南顿了顿,露出个困惑的表情:“他否认了,且周震声也对县令说,纪鸣每次到周府,都会先见他,然后才见一下周楚绪,两个年轻人最多在院子里走一走,没有一起出过门,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周震声的证词很大程度上能排除掉纪鸣的嫌疑。一个岳丈认可且看好的赘婿,一对即将成亲的新人,他们就算有过点什么逾矩的举动,眼下周楚绪都死了,纪鸣确实没有必要撒谎给自己招惹嫌疑。
“还有就是根据尸检结果推断的死亡时间,那个时间段里纪鸣一直在自家生药铺做事,店内的掌柜伙计均可作证。”谢观南又补充道,“县令也已经找来那些伙计,对过口供,并无可疑。”
“难道……”季熠和谢观南之前都猜测过,以周家这样的身家,周楚绪从小接受的教养,断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他们都以为是两个已经定了婚约的年轻人相互有了爱意而情不自禁才发生了点什么,可偏又不是。
“难道什么?”今日的堂审并没有太多收获,所以谢观南也乐意听听季熠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那就还是昨晚我说的,可能周楚绪就是更喜欢纪响?”季熠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有没有问过周震声,他女儿和纪鸣认识之前,有没有见过纪响?”
谢观南才刚要驳斥季熠的插科打诨,听到他后半句又把到嘴边的话收住了,因为他想起来,周震声说过,一开始他选择的女婿人选确实是纪响,因纪家不肯让嫡子入赘才作罢的,那么季熠说的周楚绪见过纪响,也不是不可能。
“纪鸣今天有一点挺奇怪的。”谢观南回忆着,“他否认了和周楚绪有亲密接触,但我们提及此事的时候,他显得并没有特别意外,或者生气,我当时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谢观南当时只是想,也许纪鸣确实为人厚道,修养又好,死者为大,他或许不愿意在周震声面前表现出什么,但现在细想,纪鸣他好像不是单纯地在表现一种镇定,而是他真的对这件事不意外。
“哦……你的意思是,纪鸣他知道周楚绪和人有染?”
谢观南点点头,但眉心又揪了起来:“可是这样还是很奇怪,如果他知道,他还愿意娶周楚绪?他完全不介意么?”
入赘已经是大户人家的儿郎很不情愿的事情了,未来的妻子在未过门的时候就已经失了身,这样若还能忍,那谢观南觉得纪鸣已经不能用修养好来形容了。
“那我问你……”季熠把酒杯放到桌上,上身凑过来靠近了谢观南,“假设,和周楚绪有染的人是纪响呢?如果是这样,纪鸣知道了,你觉得他会怎么选?怎么做?”
啊?谢观南之前一直认为季熠那天马行空的联想有些过于潦草,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完全是无稽之谈。把手上现有的线索再次整合,就越发觉得季熠提供的思路虽然过于大胆,但又好像是能走通的。
“纪鸣不说是为了保护他哥?还是保护纪家的名声?”
可能都是,也可能都不是,因为如果纪响和周楚绪能走到那一步,那说明两人不会只见过一两面,如果纪响要了周楚绪的身子但两人没能有婚姻名分,而周楚绪最后还要和纪鸣成亲,那才是真正的人伦闹剧。
“如果按你所说,假定确实如此,不但纪鸣的沉默很奇怪,那纪响更是奇怪,这……”谢观南不禁对这些深宅大院里的苟且产生了些抵触情绪,“但即使这样,周楚绪也没必要赔上性命吧?到底是谁要她的命呢?纪鸣?还是纪响?”
大胆假设的话,如今这两兄弟就都有嫌疑了。
“对了,你刚说苗姑今天帮了什么忙?”季熠想起来之前谢观南话才说了一半。
“苗姑说,纪鸣身上有很重的药味,所以他如果去过周楚绪的闺房,或者和她关系亲密,周楚绪的贴身丫鬟那儿说不定会有线索。”谢观南的心思已然不在桌上的精致菜肴,他开始琢磨起明日的安排了,“县令说明天再去周府查看,并提周楚绪的贴身丫鬟老妈子等人回来问。”
不仅如此,谢观南现在觉得,应该把纪响也提来问话才对。
“药味?”季熠若有所思,“苗姑是医者,是对这气味敏感些,纪家是做生药买卖的,身上有药味不足为奇……明日你记得也让苗姑跟着你们去,药这方面你完全可以信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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