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淼不相信这群人会一直在这房子里，也就是她的工作时间刚好是他们的休息时间，彼此错开了。

  水淼一到码头交完差，就立马赶回棚户，将车往家里一放，拿着一把小锄头就要上山。

  “水妹子，上山采药去啊。”经过三姑六婆，她们凑成一堆糊火柴盒，手上动作麻利，嘴巴也说个不停。

  这一看水淼的架势，就知道要上山了。看着水淼走远，就把话题转到她身上。

  “这一天天的，草药采了不少，赚的不少吧？”

  “城里人买点艾草熏蚊子，你买一点我买一点，这不就把一天的口粮挣出来了。”

  “我说呢，感觉水三娃这段时间长肉了，要说她也还年轻，再找个人说不准还能老蚌生珠呢！”

  ……

  我还没走远呢？！不过她全当没听见，快步上了山头，就从另一条小道拐了出去。

  好歹当过警察，知道怎么找隐蔽点。水淼蹲在一家茶馆窗户转角的墙根处，将自己缩进阴影中，看着就像是个食不果腹的乞丐。

  从她的视线可以看到何家的正门和偏门。甚至水淼猜测如果他们出来放松，可能直接到这最近的茶馆，找视野最好的位置。

  看了看高悬的太阳，这是快十二点了，水淼终于等到了四五个人一脸睡意的出来。果然坐到了水淼斜上方的靠窗的位置上，在这个位置，华凌弄的进口一览无余。

  “黑哥，这活啥时候结束啊，兄弟们都被关了三天了，再不出来人都要发霉了。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搜呢。”

  “急什么？这地方住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得罪不起。老大已经在申请搜查证了，过个两三天，就能行动了！这路口给我守好了，不要放陌生人进出。”

  “也不知道消息准不准，不要到时候人没抓到，反而要我们吃瓜落。”

  “更夫是说躲进了华凌弄，可惜啊，没看清是在哪一家，不然我们兄弟几个老早能拿到赏金逍遥快活了。”

  水淼第一次当这种特工的活，都觉得这么轻巧被她探听到消息有点不可思议。

  但是事实上，她的守株待兔也是非常有技术含量的，预判了他们的预判，对付这些小喽喽都是大材小用。

  水淼已经听到了重要的情报，刘婶家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特务要找的。

  水淼将自己挪了几步，看似在跟着阴影，其实是彻底躲到了另一面，直到人都走了，才重新站起来，沿着墙根佝偻着走出市区。

  一到外面，没人了，立马撒开腿子跑，掐准时间搂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药草回到家。

  第二天，水淼继续开始一轮的工作，这天下了大雨，水淼戴上了祖传两代的蓑衣和斗笠。

  这次她故意站直了看了看刘婶的脸，看的人莫名其妙。

  “怎么了，我脸咋拉，这么盯着我看？”

  “刘婶，我就是看看，前几天你牙龈不舒服，脸都肿了，昨天是用了我的药了吧？我看着您的脸都消肿了。怎么样，我这药有效吧？”

  刘婶僵在原地，她知道了？！

  当时自己只是扯了个借口，根本没想到水淼会观察的这么仔细。

  这话其实是向她摊牌了吧:我知道你有秘密！

  “是啊……你的药……很……很有效！”

  水淼认真的干着自己的活，“有用就好。”

  随口又把话题拐到了另一边:“刘婶，还是做你家的轻松啊，现在家里就你一人，也就这点量。不像最前头的何家，这几天真的是天天十来个马桶，累死我，我跟何妈说，就这量，必须加钱！！”

  水淼说的每个字都在刘婶的心里打响鼓，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都要比雨声还要响了！她知道何家，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人，用这么多马桶！！

  所以水淼跟她说这些只是聊天吗？

  刘婶定定地看着水淼，问道，“她主家也就三四口人，哪用得了那么多啊？”

  水淼一脸的八卦，颇有一种我知道但是你不知道的得意，“来了一帮亲戚……啧啧，威风得很，听何妈说都带了家伙事。这两三天说不准要干一场，也不知道那个地盘遭殃了……”

  刘婶看出来了，水淼不是无的放矢，就是在有意无意地跟她通风报信了。

  水淼将马桶洗刷好，放到刘婶的脚下，“刘婶，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点了。”她在“一个人”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我晓得，房主未归，只有我一个老太婆，的确要小心点……谢谢！”

  水淼见她听明白了，就放心往前走了，她想着怎么着都会有人接应。

  但是水淼没有考虑到在白色恐怖笼罩下的上海，地下组织可以说是元气大伤，现阶段非常的艰难。

  因此第二天水淼刚进入华凌弄，看到最里面刘婶门口的灯笼摇了摇之后直接熄灭了。

  这明显是在等她，水淼那已经冲到嗓子的声音硬生生咽下去，在雨声中，提着粪车，降低声音直接将粪车推到门口。

  “怎么回事？”

  “失联了，成生也高烧不退，我没办法了，刚刚我看到何家有人出门了！！”

  刘婶这也是死马当成了活马医了，昨天她盯了何家半天，果然一帮人进出，这一看就是反动势力的打扮。

  她急忙去联络站找人，却发现联络站的后门墙上划了一个符号，这说明这个联络站弃用了。

  刘婶顿时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回去又发现洪成生高烧不退。现在箭在弦上，她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水淼了！！

  水淼看了看四周，都还是门户紧闭的状态，也没有感觉到被监视，悄声地说道，“你把人带出来！”

  说完直接用蛮劲将粪车侧翻，倒出下层的水，就这样斜放着，还是没等到刘婶出来。

  水淼也顾不得了，直接进屋找到了地下室，发现刘婶根本扶不起来病患，她二话不说就将人横抱起来，对着刘婶说道，“你把这些东西都毁掉，还有我们的脚印也擦干净，动作快！！”

  水淼直接将人推进粪车，里面还有水也顾不得了，用力将车扶正，将隔板盖好，推着车走到半道，又调整了方向，大喊了一声“倒马桶了！！！”

  一边喊一边慢悠悠往里走，水淼看到不少偏房的灯都亮了，走到最里面的时候，刚好刘婶提着马桶出来了。

  “收拾干净了吗？”

  “嗯！”现在刘婶的手还在抖！

  “别怕，人交给我，你现在就是一个给主家看守屋子的佣人。”

  水淼凭着肌肉记忆完成了工作，将马桶递给刘婶的时候，刚好看到一大帮人赶过来了。

  “别怕，有我！”水淼让刘婶进屋去。

  她自己走到下一家。

  “干什么干什么，都别动！”

  水淼被吓得马桶没扶稳，都倒车外了。

  每家每户都留了几个人把守，水淼在的地方多了两人盘问。

  “你干什么的，鬼鬼祟祟？”

  “差爷，我就是个倒马桶的，是马爷手下的。”

  “哦，马老三啊。”这明显知道马老三这号人的，青帮现在的势力非常庞大，可以说各个组织都有他们的人，报个名号也算是一点交情。

  盘问的人嫌弃地看看水淼，看到这车立马转头，真的是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们在这几天当然知道这个点这女人会来收粪，今天也没有什么反常，听到她的叫声到现在也不过两三分钟，来不及做什么的。

  “成了，走吧，今天我们要办事，别收了！！臭烘烘地熏着我们弟兄了。”

  水淼一脸为难，但又迫于淫威只能作罢。推车的时候，暗暗地将车提了一点，这样车经过青石板的时候，轱辘滚动的声音不会那么沉闷。

  她还是按照惯例来到了码头，将车停在边上，期期艾艾地跟荣哥说了事情原委，伸手偷偷将一块大洋塞给了他。

  “这也不是你的错，行了，画圈盖印吧。”

  “哎哎！！谢谢荣哥，谢谢荣哥！”

  水淼都在警惕有没有人跟踪，好在一路顺利地将车推回了家。

  等关上了门，水淼才感受到自己的心重新跳动了起来，她的双手颤抖不停，这不是害怕，这是激动！

  她以她微弱的力量拯救了一名他们的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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