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性身影，仿佛唯恐一眨眼就会将她从视线中失去。

  那个人披着散乱而不失优雅的长发，熟悉的黑色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扬，和记忆中母亲的形象如此相似。她穿着一件干练的褐色风衣，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理性的气息。

  唯一与熵印象中有所不同的是，她的面容要年轻很多。

  因为是回忆，女人当然听不到熵的任何声音，她似乎行于一片广袤的草地上，脚步轻快，哼着令熵熟悉的孩童时常听的旋律。

  “难道又是一片幻境吗？”

  熵有些焦虑地啃着手指甲，目光一瞬不瞬地黏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可……不应该啊，如果是幻境，那没必要让熵这个身处幻境的当事人还持有怀疑的情绪和理性的大脑；

  可如果不是……

  那到底该怎么解释？！

  她妈居然会出现在别的世界，而且居然还是在千年以前？！

  熵此刻的大脑一片混乱，她竭尽保持冷静，全力地搜刮着记忆里的母亲是否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而还不等她细想出什么，眼前的女人开始有了别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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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来到一座宏伟的、直通天际的太空电梯前，面色平静地仰望了一会，而后侧身，望着那几个跑过来的人（这些人熵看不清面貌）。

  她说：“看样子，应该差不多了吧？”

  “真的……太感谢您了！”

  带头的人激动地无以言表，“十分感谢您为我们的文明做出的贡献，女士！科学院那边打算给您颁发一个终身荣誉……”

  “不需要。”

  她忽地打断他的话，“我要离开了。”

  “什么？您、您……”那人显然被她的回答弄得措手不及，他支吾了片刻，显得极为不愿。

  最终，他无奈地叹气：“真是遗憾，本来还希望能与您有更多的交流的机会……”

  “我已经把想要完成的完成了。”她说，“比如，刚刚投入使用的智械……很高效吧？”

  “是！那种程度的智械，其性能真的远超我们的预期！有了它们，人类搭建星环城的工作将会更加快速便捷！我简直不敢相信，女士——您的才华简直无可比拟！您一手搭建的智械总枢系统我们这边甚至没有一人能够看懂……”

  女人一点都不在乎那人的奉承，她自顾自地说：“有时人类无法找寻的答案，或许换一个主体会有新的想法……”

  那个男人的声音似乎远去了，只留女人的独白。

  她仰头看向星星点点的夜空，看向在天际缓缓移动的初具规模的太空城，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不息的灵光。

  她口吻冷峻锋利：“知识、答案、真相……可就算人类穷尽了一切智慧，那些纷争与苦难，也不会就此消散。”

  她的目光从星空移向地面，仿佛在看透历史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曾经的辉煌与衰败，那些流逝的光阴与不变的命运，仿佛都在她的眼中一一浮现。

  “历史的长河中，人类生活的轨迹不外如此……献出硬币就能获得面包；献出税金就能获得权利；献出劳动就能获得报酬；那究竟要献出什么，才能知道这个世界的全部？”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仿佛要攥住夜空中的群星，面容坚定而纯粹。

  “我令智械演算一切，我令理性开花结果。倘若此片人间失语，它……就将是我最后的喉舌。”

  旁观者（熵）一脸复杂地看着那熟悉的面孔，心中百般感触。

  “可……之后我又能记得多少呢？如果这个世界成功了，我还能看到吗？”

  女人的脸上挂上一丝迷惘，她的身躯正自下而上渐渐消散，化作光点萦绕在周围。

  “不、不重要了。”

  女人突然释然地垂下眼睑，“太过执着于一个结果，倒违背了我的初心。说不定，今后的我能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呢！”

  她畅想着，脸上扬起一丝笑容：“或许我会成为一个画家；或许我会成为一个语言大师；或许……我会有一个爱人，哎呀~那我可能还会有一个孩子呢！”

  那一瞬间，熵觉得她仿佛在看向自己。

  “哒、滴答……”

  熵轻轻眨眼，两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静静地滚落下来。她没有哭泣，但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呼吸也变得艰难。

  那一瞬间，跨越时空的思念到达了顶峰。

  “不过，要是我有了孩子……”

  女人皱着眉想了想，身下逐渐消散的光点已到达她的身躯。

  “我应该会希望，TA会是一个完全的‘人’。一个能够抛却所有人类社会的束缚，抛却所有道德准则和伦理规范的，真正会思考、会实践、会求取答案的人——嗯……这么想，我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让TA跟随任何一方的姓氏。”

  “然后，我会在一开始就让TA明白，如何衡量人世间的一切，如何穷尽理性与逻辑理解每一种残酷的现实——这个过程或许很艰难、很痛苦、甚至很冰冷，但这应该是必须的。”

  “啊……我要走了……这份记忆也该消散了吧……”

  女人的身躯已然消散，只剩下头颅若隐若现。

  她眯起黝黑的双眼，轻轻地说：“不过，要是我有了孩子……那么那时，或许我的答案也尘埃落定了。”

  她的身影终于完全消失，只余下那些细小的光点在空气中旋转着，仿佛在诉说着她未尽的故事。

  空中留下了她最后一句呢喃：“下一个世界……我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

  熵望着女人消散的地方，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良久。

  熵闭了闭眼，看着围绕在她身边跳动着的光点，轻声问道：

  “妈妈。如果我是答案，那问题是什么？”

  “……”

  没有回答，没有任何声音。唯有那些光点在她的周围温柔地跳动，仿佛在轻轻抚慰她的内心。它们亲昵地向她靠拢，汇聚成一股温暖的流动。

  那些光点先是像涓涓细流般涌入熵的身体，而后不断汇聚，熵感受到了一股越来越强大的力量在她的体内蔓延开来。

  无名的力量让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撑爆了！

  她慢慢蜷缩起身子，背后那两道深深的痕迹似乎在发热、发烫，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跃跃欲试地挣脱出来！

  “唔……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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