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高高的廊檐挡不住漫天飘散的雪花，贴近围栏的一侧，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白色。柳春珺脚踩上去，新雪松软，一下子就化成了一摊水。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快过年了，天上飘起初雪，她在仓巷那处院子里听素心说了那番话，知道爹爹死于非命，一切源于陈朝安的算计。

  之后时光飞快，一年时间，她下了两次毒，逃了两次，从一个困在后宅的姨娘，摇身一变成了白莲教的圣女。

  “陈朝安，我回来了呀，咱们的账总有清算的时候。”柳春珺喃喃低语了一句，想到寺庙里的那一罐子灰，心头钝痛。

  “柳姑娘，雪大了，往后站站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柳春珺收回神思，才发现自己想入了神，披风的毛领上已经沾了不少雪花，她忙后退了两步，轻轻掸落了狐皮毛出锋上的落雪。

  柳春珺见来人是泰安郡王，不由有些紧张，心头又有些疑惑，怎么刚才觉得他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倒像是从前听过一样。

  卫坚轻咳一声，指了指她的头顶：“头发上也落了不少雪，还是掸一掸的好，不然等会头发要湿了。”

  柳春珺抿嘴微笑，微微低头，轻轻抖落雪花，鬓间的莲花簪子随着摇摆起来，她伸手扶住簪子，又轻轻抚了抚碎发，头上便没了雪花。

  这位殿下位高权重，倒是位和善的细心人，柳春珺心里想着，正要行礼告退，却听眼前人问了一句：“柳姑娘怎么做了白莲教的圣女？”

  柳春珺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像是认识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何做了圣女，又像是不认识自己，只是好奇自己怎么做的圣女。她略一思索，坦然道：“机缘巧合吧。”

  卫坚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低声道：“白莲教鱼龙混杂，并不适合女子。你若不想在继续做这个圣女，我帮你换个环境。”

  柳春珺有些奇怪，自己同这位郡王殿下初初相识，他怎么一副同自己很熟稔的样子？听说南康王是以泰安郡王的名义起事的，眼前这位说不定就是将来的皇帝，柳春珺自然不敢得罪，只垂头道：“多谢殿下关怀，将来若需要殿下帮助，再请殿下伸出援手。”

  卫坚往前一步，正要说一下柳望津在唐延军中的事，却看到眼前白影一闪，一个年轻男子出现，挡在了柳春珺面前。

  任逍遥微微躬身行礼，，抱拳道：“殿下万安，我教圣女年纪尚小，说话做事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说罢不等卫坚发声，低声对柳春珺说道：“刚才南康王还问起圣女，圣女还不快进去回禀。”

  柳春珺闻言忙施礼告退。

  看着柳春珺的身影翩然离去，卫坚瞧着任逍遥笑了笑，这人他认识的，是白莲教的香主，之前他还想让白丘招安此人的。看他样子，似乎对柳春珺十分关怀，这样也好，她一个女子在这种教派里生存，总要有人护着她的。

  卫坚自然是芝兰玉树君子模样，只是任逍遥见多了衣冠禽兽，刚才席间他就瞧见泰安郡王多看了珺珺好几眼，以为这位泰安郡王是对柳春珺起了心思，他本就无意仕途，自然也不想给泰安郡王留脸面，虚虚一礼道：“圣女与我两情相悦，过段时间会举办婚事，郡王若是赏脸，还请来喝一杯喜酒。”

  卫坚一愣，实在有些搞不懂，柳春珺怎么半年时间里就从陈朝安的妾室变成了白莲教圣女，这会又说要和白莲教的香主成亲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至于柳望津的消息，下次唐延送信来，若是提到了他，就让人送个消息给柳春珺就是了。

  他明显感觉出来眼前这人似乎对自己抱有敌意，轻笑一声：“恐怕我没时间，到时候自会让管事送上贺礼。”说罢，卫坚一甩袖子，重新返回殿里。

  再次入席，为了防止任逍遥瞧见吃醋，卫坚再没有往柳春珺那边看一眼。

  一场酒宴过后，卫坚喝了三四杯美酒，他原本酒量就不行，这会酒劲上来，头疼欲裂，扶着太监的手早早回了寝宫。

  寝宫中早就烧起了地龙，殿里点着安息香，沉香的味道氤氲缭绕，卫坚头疼得到片刻缓解。今晚喝的是九酿春酒，后劲极大，这会卫坚开始觉得身上燥热，不自觉伸手解开睡袍的衣带，半祼着胸膛，酣然入睡。

  “殿下今夜喝了酒，我不放心，进去看看他。”明施琪端了一碗解酒汤站在寝殿门外，柔声对守门的太监说道。

  守门的太监互相看了看，有些为难：“明姑娘，殿下交代了不要人打扰他休息，奴才不敢违抗。”

  明施琪咬了咬嘴唇，脸上笑容不变：“几位公公刚刚伺候殿下可能不知，殿下喝了酒头会疼，不喝点解酒汤的话，明日一上午都起不来床。要不，你们谁跟我一起进去，这总可以了吧？”

  几个太监闻言都看向一个圆脸太监，那圆脸太监姓张，是新任的太监中官。小张公公略一思索，怕明日泰安郡王真个下不了床，遂指了指一个黑脸庞的太监：“小吉，你陪着明姑娘进去。”

  明施琪端着托盘袅袅婷婷走着，到了卫坚寝宫，透过一层水晶珠帘，远远瞧见他躺在榻上，两条修长的腿横在锦被上，衣襟半祼，露出一片结实胸膛。

  明施琪脸上腾一下烧起火来，直烧得耳朵都热了。

  小吉公公轻轻撩起珠帘，进去小声的呼喊着：“殿下，殿下，起来喝点醒酒汤。”

  卫坚听到有人在唤他，眼皮却困倦的睁不开，只唔了一声。

  “殿下听到了呢，我去扶着殿下，小吉公公来给殿下喂醒酒汤吧。”

  小吉公公有些接过醒酒汤，看了两眼明施琪，有些尴尬：“明姑娘，这醒酒汤不是御膳房送过来的……”

  明施琪恍然大悟，从旁边的矮几上拿了一个水晶杯，倒了两口醒酒汤，一饮而尽，随后笑着问小吉：“这样可以了吗？”

  小吉松了口气：“明姑娘别介意，咱家这是按照规矩办事。”

  明施琪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到卫坚床榻边上，伸出玉手穿过卫坚的脖颈，想要把卫坚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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