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宅门里生活，自然讲究男女大防，自从在白莲教过了这几个月，柳春珺渐渐把从前那些规矩都放下了。若是死守着规矩，按理这会她早该被沉塘了。

  何况，任逍遥和别个不同，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连那件事都是他替自己办的，在柳春珺心里，他和自己的弟弟一样，都是亲兄弟。是以，任逍遥直接没经通传直接进了她的屋，她也没生气。

  “你这是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问道，问完都是一怔，彼此都笑起来。

  这一笑驱散了两人心头的阴霾，柳春珺指着花茶无奈道：“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我爱喝花茶，巴巴让人送了茉莉花过来。”

  她没说他是谁，任逍遥心里也明白，是韩天忌。

  两人时隔小半年再回金陵，心里都有些感触。任逍遥一想到离开金陵时，珺珺凄惶的模样还觉得心里难受，柔声问道：“怎么样，再回来了，还会怕他吗？”

  柳春珺摇摇头，嫣然一笑：“跟着任大哥学了这么久，，也该有些长进了，任大哥的洒脱我也该学个一二了。”

  任逍遥嘴角轻笑：“我算什么洒脱，我若真洒脱，早该……”他说到这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有些落寞。

  “早该如何？”柳春珺问道。

  柳春珺翻过年该二十了，正是好年纪，这段时间的精心照顾，她的脸蛋丰润起来，白里透红，仿佛能掐出水来。任逍遥颇有作为“园丁”的自豪，若不是自己精心养护，这花又如何能开得这样好？

  花儿开得好了，惦记的人就多了，一想到韩天忌瞧柳春珺的眼神，任逍遥有些难受。

  “珺珺，我有些后悔，拉你进了白莲教。”任逍遥早就改口叫柳春珺为“珺珺”，他觉得这个称呼更显得亲近。

  “为何？”柳春珺有些奇怪的问道。

  任逍遥长叹一口气，脸色凝重：“韩天忌富贵心太重了，一心要把白莲教往朝廷大船上靠，我怕最后不得善终。”

  这些事情，柳春珺也略有耳闻，教中几位舵主、香主有反对韩天忌的，都被清算了。韩天忌自以为做的周密，其实早就落在众人眼里。

  “珺珺，我们离开白莲教吧，我带你走。”任逍遥说着突然拉住了柳春珺的手。

  柳春珺吃了一惊，想要挣开，人却被任逍遥带到了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嘴里说着：“韩天忌一直在觊觎你，我看了心里不痛快。他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想和他兄弟反目，不如咱们一起走吧……”

  柳春珺伸出手，在任逍遥胸口推出一段距离，尽量远离他，结结巴巴说着：“任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

  任逍遥没料到柳春珺会是这种反应，放开她，拧眉道：“你不愿意和我一起？”

  柳春珺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嗯了一声。

  室内一片寂静，两人就这么站着，半晌任逍遥才涩然道：“为何？”

  柳春珺叹息一声，想到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为好，她拉着任逍遥坐下，倒了一杯茶给他：“任大哥，你知道我的身世的，我曾经给人做过妾，虽然那并不是我的意愿，可这一段……抹不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嫁人啦，不管为妻为妾！我只想自个儿清清净净的活着。何况，在我心里，是真的把任大哥当作自己的亲哥哥看待的。”

  她说着话，昂着头看着任逍遥，脸上并没什么羞色。

  任逍遥手里握着热茶，心里却有些凉，他知道珺珺必是因为她小产之事心有芥蒂，怕自己嫌弃她。

  “珺珺，你放心，那件事我并不会放在心上，我……”

  任逍遥一番真心话还没说完，外头传来韩天忌的叫嚷声：“圣女呢，我要和她说话！”

  柳春珺心头一惊，任逍遥伸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凑过去低声说道：“你别出去，我去打发了他。”

  任逍遥出门迎上韩天忌，搂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圣女病了，我带教主去一处好地方。”

  红粉帐中，白肉翻腾，任逍遥听着隔壁的声响，有些嫌恶的蹙着眉。韩天忌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那时候他是个个性豪爽，乐善好施的带头大哥。如今变了模样，可见权势迷人眼，这些年白莲教众人的吹捧，已经让他迷失了自己。自己也是时候该离开白莲教了，走之前，自然要带走珺珺。

  任逍遥站在花楼二楼的围栏处，远远瞧见隔壁花楼两个锦衣卫边走边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任逍遥下意识的闪到栏杆后头，隐藏身形。

  那两人越走越近，转进了隔壁花楼的雅间里，任逍遥已经认出来了，那是锦衣卫的陈朝安和冯天锡，这二人凑在一起，应该拉不出什么好屎，又不知在算计谁了。

  “项大人跑到哪里了？”进了雅间，陈朝安挥退了原本守在屋里的几个花娘，凑在冯天锡耳边小声问道。

  南康王大军打到了金陵，众官员心里吃惊这速度也太快了，有些害怕，倒也不至于马上逃了。能在陪都金陵任职的，除了几个手握实权的大人，其余不过是发配过来养老的，南康王自然心知肚明，哪里会为难他们。

  王朝更替也没有杀尽前朝臣子的，何况这都算不上王朝更替，不过是卫家内部纷争，南康王一系更不可能赶尽杀绝。六部有些老臣甚至曾是卫钧的老师、王府属官，一听到南康王夺了金陵，忙不迭的要求见南康王。

  项逊却不一样，他是金陵锦衣卫一把手，是圣上的心腹，自己的家眷又大都留守京城，他是非逃不可的。也亏得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早就让叶明钊监视骆琏，先一步知道了南康王大军的动向，城破之前就往北逃了，不然只怕还走不脱。

  冯天锡自然不会把项逊的具体动向告诉陈朝安，只敷衍道：“不清楚呢，一上了路，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陈朝安也没有继续追问，想到明日朝拜，咋舌道：“明儿南康王要带着泰安郡王入朝天宫，这些大臣能乖乖的上殿吗？”

  冯天锡嗤笑一声：“你瞧着吧，这帮子软骨头，明儿一准齐刷刷的跪倒，生怕跪晚了讨不到骨头。”

  这话倒没说错，翌日朝天宫里，百官朝贺，跪了一地，个个弯腰屈膝，没一个敢抬头。

  直到名义上的泰安郡王卫垚，实际上的前太子卫坚朗声说了一句：“众卿免礼平身。”

  众位大臣这才起身，鱼贯的退到大殿两侧，安静的立着。

  人群中，陈朝安穿过眼前几位老大人的帽翅，悄悄看了一眼泰安郡王。

  只一眼，陈朝安险些失了方寸，垂头调整了几次呼吸，才勉强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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