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珺扶着郑氏坐下，状若无意问道：“沈叔叔经常来看娘？”

  郑氏不敢抬头看柳春珺，低着头，嘴里噙着一块米糕，含糊道：“哪有经常来，一个月来一两次吧。”

  柳春珺不说话，心里头酸涩难忍。她没想到爹爹去世时，娘亲还寻死觅活要跟着一起去。不到两年，她好像已经忘记了曾经疼爱她入骨的丈夫，转头和曾经的青梅竹马沈远志说说笑笑了。

  原本兴冲冲来“落梅庵”是想跟娘亲说自己找到弟弟的线索了，二爷在帮着自己寻找弟弟，说不定很快就能和弟弟相见了。可是看着郑氏脸上还未褪尽的红晕，柳春珺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交代了郑氏两句就起身告辞了。

  郑氏看着女儿远走的身影，靠着门槛，眼里冒出泪来，咬着嘴唇没哭出声。半晌抽了自己一巴掌，骂了一句：“贱人，士林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还能对别人动心？！你就该随着他去死！”

  骂完自己突然又委屈的不行，跑回屋里趴在床上呜呜哭起来。

  回去的路上，雪魄明显感觉出来柳春珺的情绪不对，一个人倚着车厢不说话，眼底水光闪闪。雪魄不敢说话，坐在一旁，捏着帕子准备随时接住柳春珺掉落的泪滴。

  柳春珺眼前浮现一幕幕曾经快乐的场景。

  春日晨光中，爹爹站在娘亲身侧，拿着眉笔细细给她画了眉，又点了胭脂在她的唇上，夫妻两人看看镜中的美人，都露出笑容。一旁个子小小的柳春珺说自己也要胭脂，爹爹宠溺的在她眉心点了一个红点，抱起她照镜子，问她好不好看。

  夏天午后，爹爹从井里捞出湃的冰凉的大西瓜，去了皮，切成一块块，插着银叉子送到娘亲面前。又从身后拿出一块削成小兔子形状的西瓜递到她的手里。

  秋日落阳下，爹爹在桂花树下铺了一大块干净的白布，踩着梯子上去采桂花。洗净晒干，做成桂花蜜，给她们娘俩冲水喝。

  冬日雪夜，爹爹端着一盆热水笑着进门，先把娘亲的脚放在水里泡着，又抱着女儿坐在矮凳上，脱了鞋袜也放进盆里。等她们娘俩泡暖和了，爹爹才拿出布巾给她们擦干净，自己就着半热不凉的水洗脚。

  ……

  从此以后，是不是只有自己还会怀念爹爹的温柔呵护？柳春珺一想到这里，心里酸涩难忍，豆大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

  当天夜里，柳春珺便来了癸水，头一回觉得肚子疼的难捱，大热天的喊莲心灌了汤婆子抱在怀里。

  陈朝安过来时正看到柳春珺蜷缩在床尾，脸色苍白，额头眉角都是汗珠。

  “这是怎么了？早上不还好好的？叫了大夫没有？”陈朝安大步上前，把柳春珺抱在怀里，连声问道。

  柳春珺摇摇头，有气无力道：“不用叫大夫了，，我没事，就是小日子来了。”说罢眼角滴出一滴泪，嘴角一撇，苦着脸道：“二爷，我……我没有怀上……”

  陈朝安呼了一口气，安慰道：“没有便没有，你才多大啊，后面有的是机会怀。只是这次小日子怎么反应这么大？”陈朝安说着，一双大手抚在柳春珺的小腹上，温热的手掌给她冰凉的小腹带来一丝慰藉，他轻轻揉着，低声安慰着。

  柳春珺想到从前娘亲小日子肚子疼时，爹爹也是这般温柔小意，恨不能替娘亲去疼……越想心越痛，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人不再是高大俊朗的陈朝安，慢慢变成了温柔儒雅的爹爹柳士林。

  柳春珺扑到陈朝安怀里，呜呜哭出声，一颗心被揪成一团，难受的她几乎不能呼吸。陈朝安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柳春珺哭成这样，几乎要哭闭过气去。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跟爷说，不要藏在心里……”陈朝安焦急的在柳春珺耳边喊了一句。

  见柳春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没办法说话，沉着脸让人喊今日陪柳春珺出门的丫头来。

  雪魄当了一天的差，这会在后罩房已经睡下了，突然听到门外流翠焦急的喊着：“雪魄姐姐快快起来，二爷叫你去回话呢！”

  雪魄赶紧爬起来，胡乱找了件衣服穿好，顾不得梳头就奔到了主屋。

  “今日你跟着姨奶奶出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陈朝安冷眼看着雪魄，肃声问道。

  雪魄茫然的跪着，回想了一下今日的行程，除了回来的路上姨奶奶在马车上掉了泪，其他的时候看着都挺正常的啊。

  “姨奶奶……去庙里看过柳家太太后，回来的路上……落了泪。可是奴婢不知道姨奶奶为何哭的，姨奶奶没说……”雪魄结结巴巴说着，低着头不敢看陈朝安寒冰一样的眼神。

  “哼！要你何用！跟姨奶奶出门眼睛耳朵都没带上吗？来人，给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陈朝安怒喝一声，雪魄吓的白了脸，却不敢辩驳什么，头都快垂到地上，等着来人打板子。

  柳春珺缓过一口气来，见陈朝安迁怒雪魄，嘶哑着说道：“二爷饶了雪魄，不干她的事，让她们都出去吧，我只想跟二爷待着。”

  陈朝安见柳春珺比刚才好多了，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雪魄，“你们姨奶奶给你求了情，今日先饶了你，滚出去！”

  雪魄如蒙大赦，赶紧磕了头退出去了。门外莲心、流翠等人都擦了擦额头的汗，可算躲过一劫。

  “珺珺别怕，爷在呢，爷不说大话，在丹徒还没有爷摆不平的事，你说给爷听听。”陈朝安抱着柳春珺，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低声说着。

  “二爷……我想我爹……呜呜……我好想我爹……”柳春珺伏在陈朝安胸口哀哀哭泣，眼泪很快洇湿了陈朝安胸前的衣服，她用力抱着陈朝安，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陈朝安听了柳春珺的话，咬了咬牙，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嘴里却依旧温柔：“珺珺不怕，以后有二爷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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